一声颤抖的,充满情意的低喘,几乎就像呻|吟,暧昧地传递到牠的耳朵边。
穆赫特僵住了,牠的八根足肢凝在网中,犹如染血的石雕。
人类的声音就像夜晚的海潮,绵绵不绝,一浪迭着一浪地冲刷过来,将牠冲得僵硬,将牠冲得摇晃。
盛玉年的嘴唇充满欲望,在他含糊不清的舌尖上,反复呓语着一个名字。穆赫特情不自禁,仔细地驻足分辨,但蛛丝传递的音讯还不够清晰,牠只能从中分辨出,那似乎是有三个音节的名字。
没错,他说自己生前是演员,是明星,既然万众瞩目,当然会有一些难以忘怀的情人……
穆赫特越是思索,越是怒火中烧,虽然牠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愤怒。
已经下到地狱的灵魂,又怎么敢贪恋从前鲜活的时光!
魔蛛蓦地狂性大发,牠罕见地离开了自己的落脚点,冲向人类的渺小被窝——倘若牠疯狂的大脑中不是尚存一线理智,人类一定会被牠重重碾碎。
穆赫特怒气冲冲地来到罪人的简陋小窝边上,不需要灯光,恶魔的眼睛能看清黑夜里的一切事物。
人类脱去衣物,他的皮肤白如牛乳,白如新雪。在夜色的隐蔽下,他意志昏沉地抚摸着自己,他喃喃自语的嘴唇是红的,面颊更是晕满活色生香的红。
穆赫特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刻,牠忽然生出了一丝害怕。
穆赫特心灵混沌,牠并不明白这丝害怕从何而来,牠只知道,自己的獠牙发痒,足肢也酥麻地钉在原地,好像再也走不动路。牠的眼珠,牠还没被夺取的四颗眼珠,犹如着魔,只顾怔怔地望着人类的身体,人类的动作,仿佛那抹惊心动魄的白和红可以把牠仅存的视力全部吸走,并且牠也心甘情愿。
……这难道不可怕吗?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如同一只撞进蛛网,但是奋力挣扎的猎物,穆赫特挣断了束缚牠的那些蛛丝,一言不发地朝后退去,牠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巢室。
黑夜里,盛玉年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他的脸上还残存着意乱情迷的红潮,但是他笑了。
第二天,两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盛玉年若无其事地起床,去坟场工作;穆赫特若无其事地蜷在巢里,闭着眼睛假寐。
“你听见昨天晚上的声音了吗?!”坟场里,猛毒者双胞胎跑来找他抱怨,“真是吵死了!”
姐姐白墓将苍白的头发挽起,用一根锐利的骨刺当发簪,牠的六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穆赫特的位置,却不敢多说什么。
妹妹红苔的发型倒是十分利落别致,牠剃光了一半的头发,头皮上布满邪异的刺青,另一半则修剪成利落的短发。牠的性格比姐姐稳重,只是摩擦着腰间的触肢,尖声道:“你的话不可叫塑命者听见,小心你的舌头。”
“塑命者……?”盛玉年觉得有点好笑,“你们叫穆赫特塑命者,为什么?”
顿了顿,他佯装疑惑地耸耸肩:“而且,我没有听见昨天晚上的动静啊。”
白墓嘻嘻地笑了起来,牠用一根手指轻点着盛玉年的肩膀,诡秘地说:“这称呼是个秘密,只在我们当中流传,你最好小心一点,别在牠面前说漏了嘴,我们很喜欢你,还不想那么快地看到你的尸体。”
“但也不是不行,”红苔接话道,“你死了以后,我们一定会把你的尸体装饰起来,当成一个珍贵的摆设,前提是,塑命者不会把你撕碎。”
盛玉年微笑道:“能在死后得此殊荣,实在不胜感激——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两位最美丽的猛毒者的欢心,一定会活得尽可能长久。”
“你知道我们?”白墓凑近了观察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红苔的脑袋从姐姐的肩头越出。
“噢,是穆赫特告诉我的,”盛玉年开始清扫坟场,头也不抬地说,“下班以后,我一般会到牠的巢里,跟牠说说话。”
一片寂静中,他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两只下巴都惊掉的蜘蛛恶魔。
“怎么啦?”
“你能跟塑命者聊天!”白墓骇然道,仿佛眼前的人类脑门上突然变出了天堂的光环,“你、你是怎么跟牠搭上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