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孔宴秋嘶哑地道,“像是要换羽了……”
巫曦一愣,反应过来:“你有没有哪里难受,哪里疼?”
孔宴秋慢慢地咬紧了牙齿。
他不会喊疼,比这疼痛千百倍的伤口,他都泰然自若地承受下来了,可这甚至不是那些明快敞亮的外伤痛,而是更加难捱,酸胀难耐的涩痛。譬如说,你能感觉到生长中的骨骼在相互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只有你能听见的咯吱声,它们竞相拔节,缓慢而拥堵地挤开每一寸毫无防备的血肉。
“……我全身都难受。”
他满头是汗,蜷缩在柔软的鸟巢里,不敢挪动翅膀和四肢,乃至身上的任何一根羽毛。哪怕是眨眼这样微小的动作,孔宴秋都能感受到眼球在经受一场火辣辣的摩擦。
巫曦手足无措,这一会儿,孔宴秋简直就是个燃烧的大火炉,他上次高烧不退,都没有今天晚上来得凶险严重。
“怎么办,我不知道孔雀换羽要怎么处理啊?”他慌了神,“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冰水!”
“别去……”孔宴秋微弱地喘气,“别去,蜕骨之苦,冰水不管用。”
于是巫曦又爬回来:“那咋整啊,你总不能这样熬一晚上吧?”
他转亮明珠,照见孔宴秋满脸赤红,胸口处原本苍白的皮肤俱是沸腾一片,巫曦一咬牙:“那……那我给你揉一下?”
换羽期的孔雀没有说话,巫曦用手轻轻地戳着他的锁骨,只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巫曦的手指尽可能轻缓地顺着脊椎伸下去,滑进他背后的覆羽。
这些黑色的小羽毛烫得像一小丛火,同时软而光滑,在他的指尖下颤颤。他不敢太粗暴,唯恐稍一用力,这些绒毛就会捏作四散的火星,碎成柔腻的羽粉。
然而,孔宴秋的羽毛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应……它们就像有意志的活物一样,纷纷渴望地朝巫曦的手掌涌过去,在他的掌心挤挤蹭蹭,还蛮诡异的。……不过,也蛮可爱的。
孔宴秋深深吸气,仿佛要把巫曦顺着鼻子吸进身体里。
这比世上任何仙丹妙药都要灵验,他的双手有魔力,轻而易举地减缓了那些深埋在骨肉之下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醉神迷的爱抚和热度。
他要死了。
巫曦的手指缓缓伸进后背,在那些水光柔滑的绒羽上画着圈,孔宴秋的翅膀就拱起来了,双肩也在止不住地打抖;当他的手指接近孔雀敏感的翅膀根部时,孔宴秋的脊梁骨就像软泥一样节节化开,整个人完全瘫软,平展地流淌在床榻之间。
他马上就要死了。
“感觉怎么样?”巫曦的鼻尖上沁出亮晶晶的汗珠,小声发问,“有没有好一点?”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好得要命了……
孔宴秋哆哆嗦嗦,只是说不出话,他的舌头好像也融化了,酥麻地贴在口腔上颚,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见他只是抖,巫曦便轻轻地摩挲起翅膀和脊背的关节衔接处。
孔宴秋的眼皮也开始一阵阵地痉挛。
一股可怕的激情正在他的胸口处形成浪潮,他锋利的脚爪蜷缩又舒张,急切地想踩住什么东西,或者紧紧地锁住什么东西。既然痛苦已经消退,有那么一会儿,占有的强欲,以及亟待攻击的狂躁冲动,完全占据了孔宴秋的心神。
——他必须要保卫他的巢,还有巢中小小的神人。附近的鸟雀太多了,危险的凶禽也太多了!他要驱逐他们,撕碎他们,用他们的鲜血和肢块来涂抹鸟巢外的领土,他还要展开辉煌的屏羽,在领地内摇曳往返,让神光一路映照到苍穹之上,使得千里之外的竞争者、觊觎者都畏惧地明白,孔雀的巢是不可进犯的!他要、他要……!
然而,当孔宴秋挣扎着从巢中翻转羽翼,撑起身体时,巫曦的指腹已经搓揉着滑进滚烫的羽绒深处,短而圆润的指甲,也悄悄地搔着那些最为痒痛的地方。
年轻孔雀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床榻之间。
“哎呀,都这样了,就别想着乱动啦。”巫曦笑着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孔宴秋刚才的表现是想做什么,而自己又打断了一个什么样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