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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第1页)

阮岑的剑在虚空里剧颤不止,他的眼睛突然间红得那么可怖,那么凶悍,他的整张脸也突然扭曲得那么阴毒,那么狰狞。花梦目眦欲裂,张口又要再说,莫三刀猛地一把将她拉至身后,单掌劈出,震开了阮岑掠来的一招冷剑。与此之时,一截红绸被莫三刀拽落,藏于梁上的两把长刀霍然坠下,莫三刀一个空翻,将双刀接入手中,矫捷地落于阮岑身后。阮岑转头看来,心知中计,再不留情,一套狠戾的剑法劈空杀去。莫三刀双掌翻飞,赤夜刀寒芒吞吐,迅速与阮岑的长剑缴在一处。激战之中,乱流飞溅,堂内众人掩面四散,花梦原本还僵在原地,却被张靖山一把拉出了喜堂。红绸散落,与阵阵飞雪一道掩去了堂内光景,却又不过刹那,条条红绸被刀剑砍成漫空红雨。白雪、红雨之中,刀光、剑影如火蛇、如紫电,交击得雪雨几欲燃烧。花梦在外心惊肉跳,一口气悬正在喉中,猛见一人被打出堂外,摔倒在尺来深的雪层里,顿时惊叫:“三刀!”旁边张靖山见她要动,忙将她肩膀按住。风声长号,雪花如撕棉扯絮,阮岑拖剑在地,从阵阵白雪、红雨里漠然走出,一双眼睛竟如走火入魔般可怕得令人窒息。莫三刀从雪地里挣起来,一抬头,便望进了这双穷凶极恶的眼睛里。这双眼睛,曾经也是光华流转,温润如玉,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会变得这样狰狞的呢?噢……莫三刀想起来了,是那年的中秋夜。那年的中秋夜,月亮极大,极圆,极亮,他的兴致也极好。他领着自己与阮晴薇坐在院里赏月,一面喝酒,一面给他俩说后羿射日,嫦娥奔月。他那样慈爱,那样温暖,温暖得让自己产生错觉,鬼使神差地跟着阮晴薇唤了他一声“爹爹”!于是他的眼睛变了。他的眼睛在那轮极大,极圆,极亮的月亮下变了,变得通红,红得像两把刚杀过人的刀。他猛地把自己抓过去,恶鬼般狠盯着自己看。他猛地扔开自己,从屋里取了长鞭来。他扬鞭,一鞭,又一鞭……不顾自己的哭声、认错声、求饶声……一鞭鞭地抽打在自己身上……阮岑垂眸,剑尖从雪地上划过,指在莫三刀面前:“孽障。”莫三刀瞳仁赫然收缩。剑尖上还覆着雪霜,将莫三刀的下巴挑起,毫不避讳地指向少年的咽喉。莫三刀的眼睛突然比这晦暗的天光还要暗。雪雾喷溅,一把血红长刀穿过臂弯,直冲面门,阮岑睁大眼睛,回剑来缴,莫三刀双手握刀,辗转连击,招快如电,一式“罗网”挥毕,阮岑连退三步,残败的白衣上蓦然炸开数道伤口。淋漓血珠溅入飞雪里,莫三刀向阮岑走去。——三刀,你恨他吗?——谁?——我爹。——阮晴薇,你傻了吗?我怎么会恨师父?——他打我不是恨我,也不是因为我是孽子,是他发病了。我不是孽子,我和你一样,都是他的好孩子,只是你叫他是“爹爹”,我叫他是“师父”罢了……血雾被风雪吞没,阮岑瞪直一双腥红血眼,带着一身残破血衣,横剑在手,从风雪里冲来。莫三刀挥刀迎去。刀剑相击,声震天地。漫天雪花在乱流中飒飒飘扬,就像那天在小院上空盘旋的梧桐叶一样。他仰头,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脆生生地问他:“师父,你什么时候最开心?”他说:“喝酒。”他接着问:“师父喜欢喝什么酒?”他说:“烧酒。”他低下头想,隔了会儿,才又抬起头问:“那,师父开心的时候,还会打我吗?”他看到梧桐叶从他隐痛的双眼前一片片地飞飏过去,一下子,就蒙住了彼此的视野。他发现他在摸自己的头,他的手掌那样大,像梧桐叶一样大。他的手掌那样温暖,像阳光一样温暖。他转身,走进满天匝地的梧桐叶里,他消失了半年。半年后,他从山下回来,给他带来了一把刀,一本刀谱。刀叫“赤夜”,刀谱叫“归藏三刀”。他说:“如果你能用这把刀练成这套刀法,并用他杀死一个人,我就不再打你。”他喜出望外,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把刀与刀谱接了。“师父要我杀什么人?”他问得满心期待。他说:“蓬莱城城主,花云鹤。”“好!”他答得斩钉截铁,一腔热血。——我一定练成“归藏三刀”,替你取花云鹤项上人头。寒光吞天,血芒蔽目,幽暗的风雪里宛如有无数火石从天外倾泻而下,将风点燃,将雪点燃,将黑夜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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