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刀继续微笑:“我已与花云鹤约定飞云峰一战,待我胜后,还请师父为我和晴薇主持大婚。”阮岑眉峰一拧,目光晦如深渊。莫三刀扛刀在肩,浑然不觉般,歪头轻笑:“昨日陶义鸣请我去府上喝酒,摆了三坛猴儿酿,我特意给师父留了一坛。”说完,收刀回鞘,转身走到院门口去,把放在地上的一坛酒抱入怀中,又举步走来,边走边向阮晴薇道:“晴薇,上菜了。”这是阮晴薇在萧山家中吃的最漫长的一餐饭。她炒了阮岑最爱吃的熘肝尖,莫三刀最爱吃的红烧肉,还有自己最爱吃的胶东小炒。可是这三样菜,今天都不被人青睐。莫三刀给阮岑倒酒,边倒边说这猴儿酿的来历、品级,可是阮岑却没怎么喝,他自己的也几乎没碰。他们在席间说话,你一言,我一语。无头无尾,各不相干。任谁都能察觉这氛围的低沉、诡异,可是没有一人捅破、说明。阮晴薇收拾碗筷的时候,望着莫三刀还剩一半酒的杯子,拿起来,将那半杯酒一饮而尽。莫三刀碰巧在这时从外净手回来,望见此景,眼神一黯。阮晴薇喝完酒,放下杯子,转头,微红着脸向莫三刀讥笑道:“真苦,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莫三刀默不作声,走上前来替她把桌上的碗筷收了,阮晴薇仰着头看他,他脸上挂了一晚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阮晴薇冷冷开口:“你说话。”阮岑已经回屋睡下了,她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他发声,需要他解答。莫三刀垂落眼睫默默收拾,半晌方道:“出来洗碗。”阮晴薇一怔,反应过来时,莫三刀已抱着碗筷走至屋外。风雪稍霁,月光映照着茫茫雪地,在夜里反射着寒光。莫三刀踩在雪地里,推开厨房木门,把碗筷放至灶台上,过后又去井边提了水来,烧热后倒给阮晴薇洗碗。他依旧一言不发,阮晴薇也负气地一声不吭,闷着头把碗洗完后,转身便要回屋,却被守在门边的他抓住了手臂。阮晴薇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要怎样?!”幽幽烛火里,他双眼那样黯淡,再没有曾经的热烈、风华。阮晴薇的心猛然抽痛,泪意冲将上来,双眸立刻泛红。莫三刀望着她泪濛濛的眼,慢慢松开她,道:“陪我去个地方吧。”梧桐树下,荒草丛生的坟冢已经被积雪覆盖,莫三刀径直走至坟边,拿刀鞘把顶上的雪层、土层刨开,阮晴薇从横斜的树影底下走来,正巧看见他将怀里的一个盒子埋入了坟堆里,她突然明白过来莫三刀在做什么,整个人顿时被冰封似的在原地定在。莫三刀忙活完,将坟堆上的积雪拂落,复走到那块无字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的……”阮晴薇颤声道。莫三刀跪在碑前,清冷的月色照着他清晰的眉眼:“这本便是师娘的坟。”“这不是!”阮晴薇大声反驳,她突然冲上去,徒手刨开被莫三刀覆上的土,要去取那被深埋的骨灰盒,莫三刀上前来把她制止住。“你凭什么?!”阮晴薇挣扎,脸上泪痕阑干,“你明明知道这座坟,他是为谁所砌……明明知道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娘的位置……他不爱我娘,就也不管我需不需要一个母亲,不管我知道事情真相后会不会痛心、遗憾……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一直瞒我,骗我,不理我……凭什么,凭什么?!”那在齿间打颤的质问、控诉,那在喉间梗塞的愤怒、怨恨,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莫三刀将人紧拥住,目光定格在茫茫虚空之中:“所以,我不愿告诉他,我将师娘带回来了。”阮晴薇的挣扎微滞,莫三刀低头,声音落入她耳里:“他不配。”阮晴薇一震。“他不配,你知道吗?”莫三刀的声音又低又冷,又温和,又凌厉,“我不管这座坟他是为谁所砌,从今以后,他在这里的每一次吊唁,都是给师娘的。这是他欠她的。”寒风吹过坟边参天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蒙着厚厚的雪,月照清寒,鸟兽敛迹,无垠的旷野之内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风。阮晴薇终于停下了挣扎,也停下了眼泪,她冷静下来,转头去看莫三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分决然的冷意。阮晴薇猛然心惊:“你……”莫三刀松开她,自知她所惊为何,微微而笑:“他这么骗你,我实在是生气。”阮晴薇沉浸在熟悉又陌生的宠溺之中,如梦似幻,神思放空了半天。“你为什么又不跟我取消婚约了?”阮晴薇眼中泪意未尽,雾气氤氲的,被溶溶月色一照,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