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味着“同生共死”、“携手患难”俩词,酸溜溜道:“这花三……该不会是看上他莫三刀了吧?”莫三刀又喝了口酒,心里熨帖非常。自那日不归山下一别后,花梦骑了一匹马,走得头也不回。他在残阳如血的官道上站了足足一刻钟,也没见她飞快消逝的影子有过半分犹豫。可莫三刀知道,她愈是走得决绝,就愈说明她是真的心有不舍。他知道她也会不舍,于是再多的遗憾,都变成了值得。“……他俩莫不是已经情意相投了?”莫三刀听到这一句,笑眯眯地舔了舔唇上的酒渍,心道:当然了。却听一个刺耳的声音反诘道:“净瞎说八道,你见过花三姑娘吗?知道人家什么模样,什么风范吗?那可是花云鹤的掌上千金,眼光何等之高,会看上一个没名没气的小毛贼吗?”莫三刀舔嘴唇的动作顿时一僵。那人似乎喝了口酒,又继续道:“我近日亲眼见她去了屏湖山庄找赵公子,这赵公子啊,乃是她的故交,两人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论起感情,足足能将那莫三刀从走马街甩到崖石街去,更何况,人家赵公子温文尔雅,气质彬彬,崧生岳降,贵不可言,那才是花云鹤瞧得上的乘龙快婿,花三姑娘的真命天子……”莫三刀把酒碗抵在下唇上,面上喜色荡然无影。赵公子是谁?他想,噢,大概就是她那些男人里面的一个吧。他重新把碗里的酒倒入嘴里,直咽肚中。连咽三碗。那桌人的私语还在继续,“赵公子”、“赵公子”的叨叨个不停。莫三刀把碗一扔,走人了。万山萧条,冷风瑟瑟。莫三刀去了一趟神仙谷。他想找何不公喝酒。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到称心如意的酒了。何不公拄着一根旧拐杖,提着一盏纸灯笼,亲自到小院门口来迎接他,走得东倒西歪,隔着老远便急吼吼喊:“晚啦,晚啦!我那些桂酒椒浆全被一个疯子抢走啦!”夜幕苍苍,莫三刀晃晃手里的一坛神仙醉:“那这是什么?”何不公脚下一顿,扭头朝酒窖的方向瞟了眼,恨铁不成钢道:“我听说你都要当武林盟主了,这等行径,不适合吧?”莫三刀笑:“那丫头好些了吗?”何不公心知是前阵子张靖山派人送来的那个小丫头,轻哼道:“你这么问,可就是太瞧不上我了!”莫三刀大笑,突然想起什么,又止了笑,道:“近日可有人来看她?”“有啊。”何不公边走边道,“我刚不跟你说有个疯子把我的酒抢了吗?啧啧,那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啊,一来就直着眼睛说要见那小丫头,见了之后了就开始抢我的酒喝,一喝就喝了七天七夜,这会儿还在树林里醉着呢!”他说罢,终于东摇西摆地走到了莫三刀跟前,放下灯笼,伸手便要去拿酒,莫三刀突然把酒坛高高举过头顶。“我下次再来跟你喝。”莫三刀说罢,身影一晃,已朝着树林的方向发足奔去了。何不公:“……”夜风幽然,从片片紧挨着的树叶上轻轻擦过,莫三刀抱着一坛神仙醉,走在窸窸窣窣的风声底下,循着酒香寻了片刻,便看到了那个人。今夜的月亮很大,光却很冷,惨白惨白地铺在他脸上,照得他被酒气熏蒸的脸格外地红。莫三刀定定神,大喇喇地走至他身边,屈起左腿一屁股坐下:“何不公的酒钱都是算在诊金里的,一坛一金,你到时候开得起么?”白彦坐在树下,又捧起酒坛喝了一口,目光颓废地投在虚空里,不发一言。莫三刀看看他,继而收回目光,打开了自己的酒坛。“我要当武林盟主了,你知道吗?”莫三刀喝了一口,果然是金浆玉液,绵而不腻,劲而不辣,直教人神清气爽。“张靖山和了缘硬要我当的。”莫三刀咂咂嘴,缓缓道,“那天他们凶神恶煞地杀进摘星台来,吵着嚷着要我跟花梦给个解释。我们骗他们说,合欢宫的姑娘全都死了,这门派已经彻底没了,他们不甘心,怕花云鹤趁机反悔,不肯再让出盟主之位,便硬把灭掉合欢宫的功劳扣给我,要我先替他们把那盟主的位子端着。”大大的月亮升在丛丛枝杪尽头,莫三刀又喝了一口酒。“花梦说,当时我若不答应的话,他们估计会就地将我们杀了。我不太信,武当、峨眉再怎么说也是万人敬仰的名门正派,就算野心大,也不至于行这种卑鄙之事吧?你知道花梦是怎么回答我的吗?”莫三刀望着那轮被层层枝杪割裂的月亮,“她说,我心太善了……你知道,这话还有谁对我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