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既是稳定众人情绪,又是委婉逐客,张靖山与了缘师太到底老练,岂会看不出来,了缘当下驳道:“一盟之主,一言千金,岂可说改就改?”众人见她反对,纷纷称是,花梦道:“可合欢宫是……”了缘师太凌然打断道:“为灭奸邪,我等不顾生死,披荆斩棘,虽无功劳,却苦劳累累!在场诸位,何人身上的伤不是为除掉合欢宫而挨?不归山中,哪一个江湖同仁不是因令尊的让位之辞殒命?如果就因合欢宫自取灭亡而作废条约,岂非太令人心寒?!”众人听到这里,自然已是义形于色,怒愤填膺,花梦自知人微言轻,一时半会儿难以转圜局面,只好说道:“那依师太看,该当如何?”了缘师太却又沉默,只看张靖山。纷飞白幡里,张靖山眉宇之间一派肃严,逆于日光之下,更显不可侵犯:“既然功劳已无从评定,那不妨,就以苦劳来论功吧。”众人皆是一震,花梦更是匪夷所思。只听张靖山慢慢道:“这苦劳,自然也不能单以某一门一派的损失情况来定,不然,弱者反成赢家,必遭天下人笑话。盟主(四)惨白的丧幡在风里烈烈飘荡,一个灵堂内外鸦雀无声,了缘师太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半晌才呐呐出声:“张大哥,你刚刚说什么?”张靖山眉目不动,直视堂前握刀箕踞的褐衣少年:“我刚刚说,愿推举莫三刀莫少侠为新任武林盟主。”余音落地,又是一阵石破天惊。众人鼓眼努睛,惶然不知所措,了缘师太更是神慌意乱:“你……你这是?”张靖山自知她所惊为何,向她微露一笑,道:“你我殚精竭虑,死里逃生,本便不全是为争名夺利,与其回去再为盟主一位搅得江湖鸡犬不宁,不如举贤任能,荫庇后生。我看这莫少侠年纪虽轻,却举止磊落,心性纯良,他日继任盟主之位,或可大有作为。”了缘师太心念起伏,仍旧惶惶难安:“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过去还干的是那偷盗勾当,就这么当上盟主,何人肯服?”张靖山双目烁亮:“英雄不问出处。再者,有你我作保,何人敢不服?”这一句,有如钟鼓在了缘师太脑中骤然敲响,她眼中一亮,终于领会过来,胸中登时嘭嘭乱跳。张靖山见她开窍,提唇轻笑,复看向莫三刀道:“不知莫少侠意下如何?”莫三刀已经从天降之喜中清醒过来,很有自知之明地道:“受之有愧,张掌门还是另择高明吧。”张靖山眉眼含笑:“虚怀若谷,果然是个能担大任之人。”莫三刀:“……”张靖山看向花梦:“花三小姐可有异议?”花梦神色微显凝重,沉吟一瞬,开口道:“无异议。”张靖山朗笑,竟也不再询问莫三刀,与了缘师太对视一眼后,领着各自的人拂袖去了。祭台香炉内,三炷香火已燃至尽头,莫三刀愁容满面地转过身来,望向花梦:“你刚刚怎么不站在我这一边?”花梦垂落眼睫,眉间深蹙:“因为没有用。”莫三刀拧了拧眉。花梦道:“他们现在最害怕的,是我爹借势反悔,想窃取成果,对外宣称合欢宫是被自己所灭,又碍于我们俩在,拉不下那张老脸。左右权衡,自然就只好先把那香馍馍往你怀里搁上一会儿,等他们拾掇妥当之后,再行来取了。”莫三刀冷笑:“说来说去,就是让我来当个傀儡嘛。”花梦知他气恼,轻声宽慰:“总好过直接将我俩灭口吧?”张靖山、了缘为走到今天这步,可谓倾尽所有,面对这几乎血本无归的结局,难保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当场灭口,以昭示天下人合欢宫乃自己所灭,荣继新任盟主。莫三刀哪里会想到这样一层,即便是听花梦道来,也犹自难以置信:“武当、峨眉到底是流芳百世的武林正派,怎可能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