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哨探也确实不是个会遗漏要紧情报的性子,当即利索地答道:“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但能看到,为首的帅旗,是一个李字。被精兵保护的主帅,大概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钦陵赞卓:“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是随同我一起护送那位文成公主来到此地,见过彼时的唐军主帅。”
哨探闻言苦笑:“是这样不错,可大帅啊,当年那安定公主才只有十岁出头,如今都已过了七年多了,和今日如何能比。我能确认对方的年龄性别,都已是冒险为之了,若真要确认身份,只怕需要有一队人先行前往与之交手……”
不过这样一来,就跟跋地设所说的情况没什么区别了。
大帅既然对他发起了斥责,就显然不想用这等简单粗暴的办法。
“先行发兵的大约有多少人?”钦陵赞卓面露沉思,又多问了一个问题。
“以队伍的连缀长度来说,大概两万人上下。”
钦陵赞卓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跋地设张了张口,但顾虑到钦陵赞卓此前的责备语气,又没敢将话说出来。
区区两万人,以他们手握的兵力,完全可以在对方越过大非岭前盆地后,在分界山口将其击溃。
为何噶尔将军还要有所犹豫!
“我知道你的疑问,但你怎么不想想,我方能探查到对面动向,对方若真是安定公主再度领兵,为何不能?”
“一旦我方有所异动,他们完全可以先驻扎在那禄驿,等待后方兵马接续而上,或者是吐谷浑的九曲军北上支援,你真以为我们能占到多少便宜不成!”
“那我们怎么办?”跋地设问道,“难道就等着他们陈兵布阵完毕,与我们打消耗僵持战不成?”
若非在派遣出去的哨探回返前,钦陵赞卓已做出了一连串的应对,跋地设险些想要更有胆子一点发问,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父亲过世所造成的阴影,一听到疑似安定公主亲征的消息,就已被吓破了胆,甚至想要直接从乌海大营撤兵回去。
钦陵赞卓斥道:“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还没那么蠢。”
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吐蕃腹地太远,若要打消耗战,在两方兵力相差没那么大的情况下一点也不占优势。
但若说他有出师未捷便要退兵的想法,就更是无稽之谈!
与其说他是在听到那个李字帅旗的时候有所敬畏,还不如说,他是听到宿敌确然到来,还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的时候,那等必有一战的激烈情绪翻涌在了心头。
让他得再谨慎一点,谋定这下一步的棋子到底该当落在何处,才能在这出各自据有十万兵马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在跋地设都觉得有些窒息的一阵沉默后,他忽然听到钦陵赞卓重新开了口:“点上之前分出的那队三万精兵,带上半月的军粮,我等出兵!”
出兵?跋地设当即大喜:“我这就去!”
这三万人的甲兵与行囊早已齐备,几乎是在钦陵赞卓下达诏令的半个时辰后,就已集结完毕,等候在了乌海城下。
钦陵赞卓最后朝着城头看了一眼,见同样出自噶尔家族的副将正以老练稳重的神情朝着他颔首致意,对于对方能否代替自己守住此地,再无任何一点怀疑。
总归他给对方留下的指示也并没有多复杂,归根到底只有那一句,不论外头有多少人围堵他们的大营,他都不许擅自做出反击的举动,只等主帅带领的这一部兵马折返,方能出营。
在此期间,也绝不能让乌海、柏海两处大营被唐军夺走。
凭借着他手握的兵力,这一点应当不难办到。
而他钦陵赞卓当下要做的……
“我们不是要往大非川方向去吗?”在跟随钦陵赞卓行出一段后,跋地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进发的方向有些不太寻常,并不是直接往东去的,而是往北去的。
“谁告诉你,我们此次出兵是要去碰一碰唐军的前部精兵了?”钦陵赞卓一改此前的沉吟,在话中的杀机毕露,“我们还取西海都护。”
“这……”
“若不想在唐军主帅到来之时还要面对三面合围的局势,就必须先打断唐军一臂,我这个说法有错吗?”
跋地设一滞,“没有。”
不仅没有,可能还应该说是很对。
西海都护的守军应当绝没有想到,在吐蕃先行出兵失利又折返的情况下,居然会再次发动重兵扑向这唐军一臂,仍旧想要先除掉这方弱旅。
更何况,他们此次不是从柏海出兵,而是乌海,从此地北上直扑都兰,能直接绕过此前的河流防线。
想到他能先除白兰羌立下一功,后协助大帅攻破西海都护府再立一功,跋地设便觉得不能直接和唐军两方对垒的不快,都已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
只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当他们刚入北部山岭不久,钦陵赞卓便让人停下了脚步,探查唐军的进一步动向。
在获知唐军并未对这路进攻西海的兵马做出夹击拦截,而是先进驻了那禄驿,随后又调集了两万精兵前来会合,随后合兵朝着乌海大营方向而去的时候,钦陵赞卓的目光微动,下达了新的指令——
全军掉头,转道大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