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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20(第18页)

她挺起了脊背,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不觉有罪,自然要与检举之人当庭对峙一番!”

这话一出,那当先发难之人只觉一阵脊背发凉。

谁都看得出来,安定公主的加入,让这场弹劾的性质完全发生了转变。

之前的情况里,就算刘仁轨乃是安定公主的老师,他能出任右相不无天后的影响,这些人也胆敢发出弹劾之言。

只因一来,既然先是陛下在宰相议会中未能分出个达成一致的想法,需要放到前朝商定,自然对百官发表言论没有那样多的限制。

二来,像是李敬玄这样在朝堂之上多与刘仁轨唱反调的,也并未得到惩处,反而因为昔日曾为天子伴读的身份稳坐相位,更让这些人确定,纵然借机拉刘仁轨下马不成,也未必会受到多重的惩处。

何况,随着太子的日渐成年,对于朝堂上不少并非出自天后提拔的官员来说,与其继续维持这个从未有过前例的二圣临朝,还不如在陛下病重之时令太子监国。

虽说天后执政从未有错,但毕竟这皇位从天皇手中传给太子,才是更为天经地义之事,已该回到该有的场面了。

所以他们当然敢说!

倘若在随后遭到了打压,还能说是天后别有一番心虚的表现。

偏偏安定公主在此时还朝,直接将此事也捆绑到了她的身上。

若是继续坚持弹劾,到底是在对刘仁轨在当地救灾表现的本身发起问责,还是……在指控安定公主与右相之间权臣勾结呢?

若是后者的话,就当真不是一句随便能说出的指控。

朝臣之间的博弈拉扯,只要不闹到当年长孙无忌的地步,陛下应当不会过问太多的,可安定公主与寻常宗室不同,乃是天皇天后的亲生女儿,就连英国公离世的时候,都用一句“良帅难求”为她进一步奠定了地位,岂是寻常人能予以批驳。

他们之中也没有几人,胆敢在这位兵权在手、盛名加身的公主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弹劾言论来。

以至于一时之间,面对仿佛胜券在握的安定公主,本还觉得自己格外有理的那位官员,都觉得自己的话被堵塞在了喉咙口,不知道该当如何将其说出来。

“公主要这么说也好。刘仁轨为右相,中书省下辖官员不在少数,难免在朝堂争议之中有些言论存有立场,却忘记了既然兹事体大,便合该寻根究底。”

“我等觉得他有错,公主觉得他所做之事虽有偏激,但无过错,不如忽略掉办事之人身份,我等就事论事,只谈论此举措本身。”

这官员闻声,只觉自己原本僵硬的躯壳又重新恢复了知觉,循声就见李敬玄已站了出来,连忙如蒙大赦地退回到了原处。

有李敬玄站出来与安定公主辩驳此事,他这等想要凭借着先头之功混个名望的小喽啰,就实在不必在此瞎掺和了!

李清月朝着这两人一进一退的表现瞥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了一缕冷嘲之色。

李敬玄此人看似将话说得公道,所谓“就事论事而不论人”,以求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却又何尝不在话中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

不过,若是当真人人都被安定公主为老师出头的行动给吓退了回去,那才没意思了!

李清月从容答道:“那好啊,就将针对此等地方救灾之举的数条罪名逐一说来,我与你对上一对。”

她的这副姿态,让李敬玄明明自忖有备而来,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发虚。

当年泰山封禅之时,他就对那个由皇后进行亚献的行动格外不满,为此,甚至想要在检阅安定公主开路结果的时候从中发难,哪知道被安定公主摆了一道,只能眼看着泰山封禅这个李唐天子扬名的场合,却被皇后与公主分去了太多的风头。

六年过去,面前的安定公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将军,而是今日朝堂上几乎要与他平视的上柱国大将军,甚至比起还身在洛阳缺席此地的太子,更有一番与生俱来的威严。

饶是他隐约从陛下此前的言谈琐碎中,揣测出陛下可能已有要将兵权渐渐收回来的想法,这才决定了力挺太子,打压刘仁轨的想法,也不敢在这等直视锋芒的当口,表露出任何一点身为天子近臣的优越感。

李敬玄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巡查官员走访各地,对外展示的乃是天子形象,刘相先以打砸之举对待当地官员,以示对救灾不力的惩戒,此为一过。”

他刚要继续往下说,却见李清月抬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茬,“方才已经说了,对事不对人,李相就不必称呼他为刘相了,姑且称为某某便好。”

“还有,你若要将官员自污以求破局之法,都用作控诉的缘由,那我真要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来和李相在此争论。或者说,我还要怀疑一下,由李相制定标准铨选而出的官员,是否个个都是只知死板办事之人!”

这后面一句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或许也只有安定公主这等凭借战功官居二品之人,才胆敢说出这样的一句来。

李敬玄甚至觉得自己的后背迎来了数道谴责的视线。

他不由语气一颤:“……那就,从刘……某某擅专决断,开山舍禁说起。既有舍禁之念,将此举措告知徐州全境之时,距离正月尚早,为何不遵照律令办事,先将其上奏中央,由朝廷批复回应。”

李敬玄刚想再接一句,难道中书令负责宣表诏命,就能越过天子有此举动不成,却又陡然想到,对事不对人的说法已成他与安定公主商讨此事的前提,某某便只是某某,而非右相,不当再多加这后半句。只是这样一来,他这话中的气势就已天然少了三分。

李清月却是更显咄咄逼人,“李相可曾亲自救过灾?灾情紧急之中,所谓的稍后便能开仓放粮,都是些无用之言,只有真正摆在灾民面前的米粮,才是最能取信于他们的东西。你说某某不能将消息上奏朝廷,遵照条例办事,符合你吏部官员考评的标准,莫非是要让他在群情激愤之中与他们说,请稍等一月,我会向朝廷请求开山舍禁,姑且画个大饼给他们充饥不成?”

“倘若某某不行正道,想出随意抽调河南道其他诸州存粮的办法,我能先帮你骂他一顿,但开山舍禁,本就是周礼十二荒政之一,有何不妥?”

她脸上忽然流露出了几分讥诮之意,“若是我不曾记错的话,今年李相再娶,虽仍是河东名门,但以眚礼、多昏这两条荒政之礼,减少了吉礼之中的礼数,以示你李相对于灾情多有体恤。怎么放在你这里,叫做效法古礼,到了某某那里,就成了胡作非为了?”

坐在上头的天后差点觉得自己面前的纱帘去掉,在某些时候可能不是个好事。

比如现在听到安定这句异常辛辣的发问,眼看着李敬玄的脸色当即涨红了起来,她是真的很有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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