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天时都在帮助于陛下了。
武媚娘低声,又多补充了一句:“西北铁勒平定,突厥臣服,西南蛮夷归顺,东北百济、高丽覆亡,陛下要做这盛世之君,自然也要有盛景来配。”
李治也想着能依靠搬入蓬莱宫中让他的疾病好转,有些扫兴的话就不必多说。
武媚娘随即朝着周遭的侍从看去,立刻有乖觉的,将步辇给抬了过来,将皇后与荣国夫人各自邀请上轿,以便朝着后头的内朝行去。
正如她方才所说,顺着含元殿所在的这条中轴线继续往北去,一直行到将近的太液池边,就是那新起的含凉殿。
过蓬莱殿后的长街,就已是后妃居所,这座含凉殿自然也包括其中。
杨夫人端详了一番殿中的布置,便发觉已有不少媚娘常用的物件从西面的禁宫之中搬到了此地,显然是已将此地充作了常用住所。
但也不得不承认,当暑热之气已自地底升腾而起的时候,这座宫殿之中不是一般的凉快。
太液池上的清风带着一层水汽被吹拂入殿内,当她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开阔的太液池水上,三座岛屿之上亭台耸立。
虽不是什么日出日落之时,也自能感觉到一派海中仙山美景。
她不由喃喃,“难怪陛下将大明宫改作蓬莱宫啊……”
武媚娘忍住了没说,陛下将其改名的缘故,大概率是觉得大明宫这名字是在他祖父去世之后才改的,多少有点不太吉利,这才改出了个蓬莱宫的名字。
她伸手挥退了此地的宫人,开口问道:“我见阿娘在见到我时便有些欲言又止,不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杨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武媚娘笑了笑:“您别担心,没那么明显,旁人也只当是您欣赏这蓬莱宫入了神罢了。可你我母女之间,哪里有什么隐瞒得住的东西。”
听到这一句,杨夫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自临水的窗扇处走了回来,坐到了女儿的身边。
因宫人并不在此地,她在神情间也少了些包袱,“不是我有话要同你说,是阿菟有事要跟你说,让卢照邻往长安跑了一趟。”
武媚娘问:“她又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杨夫人掩唇轻咳了一声。她可以确定,媚娘方才的那句母女关系藏不住事,是将上下两方都给包含进去了。
她轻声将卢照邻让她转述的内容都告知了女儿。“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武媚娘的眉头有一瞬的收紧,又渐渐舒展了开来,“将新罗拿来做个比较,让辽东这边的情况有可能顺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这事情也亏她做得出来。”
但想到女儿到底还是记得往长安这边通报一声,免得她在突然看到新罗来使的情况下需要临场应变,她刚生出的几分无奈,又很快被她给压制了下去。
再想到,安东都护府那边的变化,正如阿菟所说的那样,无论是对她们二人还是对当地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她又很快确信,倘若这其中真出现了什么变故,她也必须想办法将其拨回正轨!
何况,在陛下如今的状态下,金法敏若真如阿菟所预料的那样掉入坑中,来上了一出别有目的的示好,绝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
陛下兴建大明宫,是为展现大唐虎踞天下的风华气度,而不是想看到——
有宵小故作姿态前来示好——
金法敏为了让自己的这出示好更显诚意,甚至让金庾信亲自走了这一趟。
在他看来,有这位见多识广的大将军分析形势,拿出更正确的表现,恐怕更能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可在这朝日金殿的恢弘景象面前,那位新罗的大将军也难以避免地在长阶前愣神了许久,直到传召的礼官对着他做出了催促,他这才如梦初醒地往前走去。
这就是大唐长安吗?
帝都气象的威慑在前,他甚至没敢抬头朝着那位天子看去,便已匆匆伏地行礼,而后赶忙提及了将北汉山城献给大唐作为帝王迁居礼物之事。
当然,他说的是庆祝大唐掌握了高丽之地,而后顺口提及了这出蓬莱宫兴建之事,深表这出恰逢其会里的有缘。
“新罗王当真是有心了。”李治听到此地的时候,本就因新宫殿落成之快而大觉快慰的心情,被往高处又推了一把。
可紧跟着,他就听到金庾信以谦恭的语气说道:“此外还有一事,我王想请求天朝皇帝准允。”
李治脸上的笑容收起了几分,“你且说来听听吧。”
金庾信将说辞在心中又快速地过了一遍,说道:“新罗蕞尔小国,国力不丰,田地不足,唯独人口数目尚可,只是如今战况平定,驻兵无甚大用,不过空耗军粮而已。可否乞请天朝皇帝准允,令我方士卒协助于安东都护府闲杂事务。”
李治目光一闪,漫不经心地问道:“此前你方士卒支援唐军讨伐百济,是为国之存亡,如今又是为何?”
金庾信努力自李治的话中辨认出他的情绪,却发觉这位大唐天子的情绪好像被隐藏在雾气之中,令人捉摸不透。
可他如今已身在此地,再没有机会往后退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也为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