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女儿虽然抢了戒尺却没后退,直愣愣地站在前面,她那种无奈的感觉更是明显,原本就搁在她脸颊边上的那只手直接点向了她的额头,“你现在都敢去斩将夺旗了,我看谁能打得了你。”
天知道她当时瞧见战报里说女儿亲自带兵袭营,将渊盖苏文的第三子斩杀,是一种何等微妙且恍惚的心情。
明明在夏天她离开家的时候,还只是学习箭术的时间不长,虽有天赋但也仅仅是精准度不低而已,哪知道她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阿娘,这只能说明我是个神童。”李清月脸皮厚得很,“要不然我怎么压得住手底下的神童。而且……”
“总得冒险去试一试,才能让人知道真的可以办到吧。”
母女俩对视了一瞬。
想到阿菟此番拿下的战果确实让人无可置喙,倒也真如她所说的那么回事。
事急从权,总是最优解。
想想苏定方的那封军报,也总不免让人想到一种可能性。倘若……倘若阿菟并未如同她所做的那样,从南面进攻高丽,在任雅相和庞孝泰过世之后,谁知道苏定方会不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退兵呢。
往后再想要对高丽出兵,便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她逃家出走虽是鲁莽之举,但论起意义来,却当真是利国利民之事。
武媚娘又怎么忍心再对她做出苛责,“行了,戒尺拿过来吧。”
李清月端详了一番阿娘的神色,顿时笑逐颜开地将其恭敬递了回去。
武媚娘握着戒尺,认真地将女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伸手,不轻不重地往她那还穿着甲胄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其往边上一丢。
“喏!打已经打过了,用不着继续穿着你现在这身了吧。”武媚娘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皇后殿中供暖不足,竟需要让我们凯旋的小将军身着铠甲防寒。”
李清月讪笑了一声,连忙冲去了后堂。
等武媚娘再瞧见她的时候,已是穿着里面的劲装走了出来。
今日在长安游街之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有一番衣锦还乡的快意,李清月都没怎么感觉出寒冷。
也说不定是因为她还往长白山一带跑了一趟去逮靺鞨人,对寒冷的适应性提高了不少,毕竟,相比之下关中真的还算气候温暖的。
她甚至觉得这种暖和的温度都有点让人昏昏欲睡了。
那就一点都不奇怪,武媚娘眼看着李清月直接一歪就靠在了她的旁边,还干脆赖到了她的腿上。
“都说了不计较你跑出去的情况,怎么还在这里耍无赖?”
“这不叫耍无赖,”李清月慢吞吞地竖起了手指,在面前摇了摇,“这叫在阿娘的身边有安全感。”
在外面奔波了半年的时间,就算她有系统金手指,体力要比正常的八岁小孩儿强上许多,也总会觉得,只要是在陌生地界上,便得随时做好局势有变的准备,哪里敢睡得太过踏实。
可现在趴在母亲的身边,就可以暂时把这些防备给卸下了。
武媚娘端详着她的侧脸,并不难猜出她此刻所想,神情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原本还想听听你在外头的见闻,但现在你既然困了,就先歇着吧。”
李清月打了个哈欠,她现在确实有点懒得说话,顶着盔甲巡街也怪消耗体力的,但才把这个回来的惩罚给混过去了就睡,她又觉得有点怪对不住阿娘的。
嗯,不行,都出门半年了怎么能不联络感情。
她干脆仰头答道:“现在睡不着,我想听阿娘说话。”
“就……”她想了想,接道:“就说些京畿之地的趣闻吧。”
“真拿你没办法。”
眼见女儿这一副要听睡前故事的样子,又懒得挪窝,武媚娘也没拒绝她,若有所思地开口:“京畿之地的趣闻啊……”
贺兰敏之被陛下指派和亲的事情当然得算是一桩趣闻。
要不是他本就不是个在长安城中的讨喜之人,加上也无权势可言,陛下为其封官后下诏令其滞留大食境内,以男子身份和亲,恐怕要在长安城中掀起一番波澜。
又正好有高丽这头战事的尘埃落定,将这一点风闻都给压了下去。
但武媚娘觉得,在这等场合提到贺兰敏之这种糟心玩意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提一点对阿菟来说的好消息。
“你方才说到神童,倒是让我想到一件事了。”
武媚娘缓缓说道,“去年五月里举办的童子举中,又出了个各项卓越的神童,还刚好出自弘农杨氏的旁支,叫做杨炯。大约是因为此前弘农杨氏找上你祖母又被我近来明言谢绝,让他们忐忑了一阵,便在上个月问及,能否将此人派遣到太子身边做个伴读。”
杨炯?
李清月目光一亮,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如今所知道的初唐四杰之中确实是只差了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