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也将那句质疑的话给问了出来。
“愚蠢!”李义府瞪了儿子一眼斥道,“贺兰敏之若是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陛下的问责处置,那才叫做麻烦。他没回来,反而是两位夫人去了洛阳,可见是去陪同皇后生产的,反而是个好消息。”
“还有,你不会觉得,倘若皇后要为我求情,是能将其直接写在信中告知于陛下的吧。这种直白过分的方式,恐怕只有你的脑子才能想得出来。”
只是想到求援皇后到底还是这个儿子给他的建议,李义府又没真将人给骂个狗血淋头。
李洋抓了抓脑袋,“那您现在的处境也没得到好转啊。”
“还被禁足在府中也就算了,陛下在离开长安之前,因并未带走全部官员,将一部分老资格的也留在了此地坐镇,那长孙太尉就也在其中……”
“不错,陛下是没给他委托一个监国的职务,只说让他不必经历车马船只的颠簸,在长安休养,可他在长安,难保不会拿阿耶你开刀!”
李义府攀咬下来了多少长孙无忌党羽,李洋还是心知肚明的,谁知道长孙无忌会不会借机发难。
可他非但没瞧见父亲对此感到忧心,反而见他笑了笑。
这个表情已是很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了,突然出现,还让李洋感到有些惊恐。
别是没等到陛下的宽恕,阿耶他就先疯了吧。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李义府拧着眉头看向脸色幻变的儿子,没好气地说道:
“皇后若要为我求情,自然只能在陛下面前说。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直接赶回长安,所以是让陛下过去看她。陛下移驾洛阳,难道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李治本可以再过一两个月再启程,先将大理寺一案彻底处理妥当,给长安城中官员一个交代。
但他并没有,而是选择先往洛阳去见皇后,只有可能是接到了皇后的邀请!
那么对李义府来说,这就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他从不怀疑皇后的眼光和她揣度陛下心意的本事。她既然能让陛下暂时搁置论罪断案,先行前往洛阳,也就势必能在陛下抵达后,潜移默化地为他李义府开脱!
或许,距离他能够被放出来官复原职,已经不会太远了!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欣慰。
想到自己起码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继续清闲,甚至因为送出了那封给皇后的信而心中有底,状告他的王义方却还要继续在禁足中惊疑不定,李义府就觉得,自己的心气都舒畅了不少。
“去选一坛酒来,我要喝上两杯。”李义府朝着下人吩咐道。
李洋犹豫着,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还是觉得父亲的得意来得有些太早了,在没看到真正的转机之前,他可能不应该将未来想得那么美。
但想想自己毕竟不是父亲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可能还是不应该在此时打扰他的雅兴。
李义府倒没有饮酒忘形。
他只是在庭院廊下的躺椅上晒了半天的太阳,慢慢地将酒水给喝掉了大半,而后令人研墨铺纸,写了首诗文聊以慰藉。
看起来就像是个赋闲在家的中年文士。
不过,让李洋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在陛下离开长安后的一个月内,都并没有人上门来找他们的麻烦,就好像他们一家也跟着陛下前去洛阳了一般。
在这份忐忑的情绪里,李义府的家中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位带着陛下所赐特制鱼袋的侍卫。
李义府对他还有几分印象,记得对方应该是他在晋王府时期见过的旧人,乃是李治早年间的心腹。
在认出对方身份后,李义府就见他将一封陛下的密信递交到了他的手中,而后,在盯着他看过信后,将信给烧毁在了当场。
“陛下的诏令你应该看到了?”来人的声音透着古井无波的冷淡,让李义府无端感到些凉意。
但他还是当即回道:“我已看清了。”
“那就好。”对方朝着李义府颔了颔首,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了李义府呆呆地站在原地,还在想着陛下信中所言。
那信上仅有两行,每行四个字,却字字重逾千斤,让李义府感觉自己的脚下像是挂了两个铁块,一步也难以挪动。
他绝不可能忘记信上的内容,只因那上头写道:
戴罪立功。
旧人谋逆。
想到这八个字,李义府便觉牙关发紧,牵连着面上也有几分紧绷。
那戴罪立功四字不消多说,宛然是陛下对他有宽恕之意,但是他确实有罪名在身,若要脱险,总得再为陛下做一件事,证明他还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