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在向皇后表忠心的书信中写到,他得到了赵郡李氏的承认,被加入了宗谱之中。
杜正伦的身份也同样不太“正宗”。
他出身的洹水杜氏和京兆杜氏有些血缘关系却已相差甚远,所以他在被陛下从贬官之地提拔回来后,一度想要和京兆杜氏连宗。
但比起李义府在赵郡李氏那里受到的礼遇,京兆杜氏就没给杜正伦以脸面,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此,李义府没少嘲讽于杜正伦,让杜正伦愤恨不已。
杜正伦此人一度因李承乾谋反案被贬官到驩州(越南)之地,哪怕重新被启用,也总有几分落魄者得势后的心态失衡。
既然能找机会对李义府落井下石,他是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李治对于这两位中书令的矛盾心知肚明。
但就像许敬宗和韩瑗彼时同处门下省,便是李治的制衡之举,杜正伦和李义府同为中书省长官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现在,李治并不打算让杜正伦一口气将人给拽倒了。
他要再看一出好戏,就要先将杜正伦也给一并带走,减少对李义府的掣肘。
“行了,”李治瞥了一眼杜正伦这个缄默无言的样子,“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但现在不是你在这里逞威风的时候!”
遭到了这句敲打,杜正伦连忙更拿出了一番谨慎小心的样子。
“皇后再有三月便到临盆之时,朕必须前往洛阳一趟,以保国母安全,等到年底回返长安之时再来定论李义府罪责有何不可!”
杜正伦连连点头。“陛下教训的是,此事确实不如皇后和皇嗣要紧。”
相比他的父亲和祖父,李治的子女数量绝对可以算少的。
在李忠被废黜太子位,迁居梁州,许王李素节前往封地后,留在陛下身边的也就更少了,这个行将出生的孩子对陛下来说当然重要。
更不用说,这个孩子还是皇后所出。
若按照李治的想法,早一点审断李义府案件还是晚一点根本无所谓。
杜正伦顶多就是觉得,那案子悬而未决,实是让他抓心挠肺得难受。
然而他又已听到陛下说道:“前几日你与刘祥道联名上书,说是每年的入流官员太多,不对铨选进行精简,迟早会成为拖累弊病,但你也需知道,朕对人才正是急需之时,这二者之间如何平衡,你在此番随驾之中再行思量一番,重新向我禀告。”
杜正伦当即大喜。
他当然知道,精简官员入流人数,达成进出平衡,势必会因为动了有些人的利益而遭到反对。
但他若是真能做成这件事,比起李义府此人凭借着废王立武站队而升迁,更可算是一项实绩。
到时候他就有这个底气向着京兆杜氏发难了。①
见李治又朝着他投来了警告的目光,杜正伦连忙收起了脸上的喜色,以平稳的语气回道:“臣谨遵陛下指令。”
“对了,”李治又朝着另一头吩咐道,“让王玄策先不急着启程前往印度,此事同样等我回返之后再说。”
众人不明白李治下达这条指令的目的,但想想或许陛下对于这趟出行印度还有另外的考量,唯恐仓促之下出现什么问题,打算再考虑一二,也不是说不通。
殊不知李治在下达了这条诏令后也有点犹豫。
若如媚娘在信中所写的那样,贺兰敏之着实不是个聪明人,还有些轻浮贪婪的习性。
把这样一个人交给王玄策去带,是不是有点太难为王卿了?
王玄策不辞辛劳,两次往返于大唐和印度之间,甚至从境外带回来了制作蔗糖的法子,却也只做到朝散大夫的位置上,本就有些亏待于他。
还要给他丢个不成器的下属,简直像是对人的处罚。
李治盘算了一番,觉得或许可以给王玄策升升官。
反正,等到随后一番清洗,能空出来的官职应当不在少数。
就这么办吧。
比起失望中夹杂着希望的杜正伦,还有忽然接到停止出行决定有点茫然的王玄策,李弘对于这个行将前往洛阳的决定,便是实打实的欢喜了。
这趟长安会见外邦来使,确实让李弘大长了一番见识。
永徽五年万年宫中朝见的时候,他还不太能记事,这一次他却不仅能坐在父亲的身边,还切身体会到了大唐掌控武力的重要性,让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当年不肯学习《春秋》好像是个过于幼稚的决定。
但这份收获之余他也不免有些怏怏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