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见人?”段宝元说到这里,像是又想到了彼时看门之人的说辞,音调往上扬起了不少,“那他怎么还在这里为人主持傩戏祭礼呢!”
李清月打断了他,问道:“后来见到了吗?”
“见倒是见到了,”段宝元唉声,“但见到的这位梁王,简直像是个疯子。”
想来也能理解,忽然从储君的位置掉落下来,任凭是谁也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明明距离天子只有一步之遥,却成了被流放梁州之人。
以至于段宝元见到他的时候,在他身上穿着的何止不是亲王常服,不是官服,而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那十六岁的少年人神容疯癫,要不是还需有几件公务要同他交接,段宝元是一点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段宝元喃喃叹道:“我看他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
反正,换一个正常一些的梁州官员在任上,对他这个动辄要将蜀地情报汇入长安的人来说,肯定是更好的。
李清月闻言,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听起来……这其中好像大有可为啊。
第57章
“介意我问你两个问题吗?”李清月再度开口。
段宝元心中腹诽,她上马车的时候都没给个提前的知会,与强盗行径无二,现在倒是很知道礼数问题。
但想归这么想,段宝元还是回道:“请公主说来便是。”
他并不难察觉,这位小公主在问出这话的时候,表情远比此前要严肃正式得多。
仿佛……坐在他对面的已不是这年幼的女童,而是以安定公主为代表的皇后势力。
可就算真生出了这种错觉,段宝元也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或许,在他自南郑城中折返后先来到公主面前,吐槽前太子李忠的所为之时,他的立场就已经很明确了。
李清月没管段宝元这番复杂的心思,随即问道:“其一就是,你觉得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段宝元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将今日和那位前太子见面时候的细枝末节都给回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做出了判断:
“起码我可以确定,他没有真的疯。”
“十六岁的少年人还是学不会隐藏的自己的情绪。我说,我是前往蜀中赴任,在此之外陛下并无其他消息需要带给他这位梁州都督,他是绝对有失望之色的。”
“但是我不能确认,他这个疯疯癫癫的举动,是因为太子位被废黜后自暴自弃,还是想要用这种自污的方式来自保。”
若是前者的话,可能也是对陛下向来漠视他这个长子的愤慨,若是后者的话……
“这个自污的说法会不会有些不妥?”李清月思索片刻接道,“王氏因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而获罪,梁王不会不知道,他以鬼神傩戏祭奠王氏,势必更令阿耶震怒。到了那个时候,直接将他处死都是他活该,何必留下这样大的把柄。”
起码对李清月来说,太子李忠和王皇后同样,都是已站在阿娘对立面的政敌,和李素筠李贤的情况不同,绝无被拉拢到身边来做事的可能。
既然能逮住这样一个把柄,直接将人置于死地就好,还免得在将来给自己留下后患。
李忠应该不会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打击。
所以自污也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污,这是起码的标准。
段宝元闻言动了动眉头,“公主从何处听说的他祭奠王皇后?他在举行此祭礼的时候所说的只是祭奠母亲而已啊。”
啊,不是吗?刚才那个梁州人就是这么说的……
李清月刚生出了几分疑惑又倏尔恍然。
是了,李忠说自己祭奠母亲,可对于梁州百姓来说,他们的这位长官乃是前太子,太子的母亲自然是皇后。
又恰逢王皇后过世不久,这相互之间以讹传讹就成了这个样子。
是在穷乡僻壤会出现的情况。
所以李忠的举动不算错,只是祭奠宫人刘氏的话,最多被罚,却不会死。
“其实我觉得公主倒是不必对他是否疯癫分辨出个真假来。”唐璿忽然在旁说道,“当他已无重回太子之位可能的时候,公主只当他是真疯就行。”
长孙无忌倒台在即,王皇后已故,那么这两个对李忠来说的重要支持,已不可能给他带来翻盘的机会。
最要命的是,李忠还没有李治对他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