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所行,正是皇子入国学授课之前的拜师之礼!
不管这是由人所教,还是她主动效仿,足见她并没当这出进学是个玩闹之事。
刘仁轨是个对人对事都较真的性格,一见此种情形反倒是多了几分对她的好感。
而在安定公主的面前还摆着一张桌案,上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五匹束帛,放在了竹编筐子里,一只能装二斗酒水的酒壶,还有五条熏干的肉条。
这份礼物并不贵重,却也是最标准的拜师束脩礼。
刘仁轨从容回礼道:“某也不德,敢不从。”②
这便算是师徒之间的头一次会面了。
原本应当还有一个奉酒敬脩的过程,但刘仁轨开口劝阻了这个动作,便不必非要遵照全套的流程办事。
那也太过拖沓了。
反正……这个学生以此刻看来的表现,让人觉得并不难教。
没必要死板按照规矩办事。
在这出拜师礼行完后,束脩被人暂时拿去到一边,尽数放在筐中,到时可由刘仁轨带回家中,桌案上很快换成了笔墨纸砚。
刘仁轨端详了一番李清月的样子,见她已在下方案几后头坐好,不似头一遭进书房读书的样子,脸上没表露出什么态度,捋胡须的速度却比平日里慢了几分。
倘若有与他相熟之人在此,便能告诉旁人,这得算是他心情尚好的表现。
他想了想,先开口问道:“公主往日看过哪些书?”
这问题还是要先问清楚的,总不能一通乱教。
听她说话表达流畅,应当有些早熟,刘仁轨估量着不需自一二三教起。
但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会从李清月这里得到一个这样的回复。
“《千字文》与《急就篇》均已学完了,《太公家教》也念过一半,《诗经》与《论语》做过誊抄,未能尽数背下,《杂集时用要字》与《俗务要名林》都通读过。”
“誊抄过的部分都在这里了。”
李清月伸手指了指一边,刘仁轨这才留意到,同时身在此地的还有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人。
在他的身边堆着厚厚的一沓纸张,按照纸张的褶皱程度来看,应当均是使用过的。
刘仁轨起身走到这叠纸张旁边,便见其上尚有些稚嫩的墨字。
从最上方的一张往下翻去,字样越发有了章法,不像是匆匆写成的。
虽仍欠缺笔力,但能看得出,她所学书法里,有着名家指导的影子。
而其中所写内容,正与李清月话中所说并无差别。
这可真是让刘仁轨吓了一跳。
谁见过三岁孩子折腾出这样多东西的?
便是昔年先帝的徐贤妃,在四岁之时也就是通读论语与毛诗而已。
再看这位小公主所念书籍,目的性也很明确。
《千字文》与《急就篇》都是孩童启蒙读本,自然要先学完以确保识字。
《杂集时用要字》与《俗务要名林》则是对前者在用字和词汇上的补充,所以只是通读而非背诵。
《太公家教》念过一半,是因其中乃是做人道理,但未可尽信,可不全读。
《诗经》《论语》在誊抄纸张中出现得最多,以刘仁轨猜测,她说是说的未能尽数背下,大抵还是往谦虚了说的。
他抬眸朝着那守在一边的年轻男子看去,隐约记得自己此前在街头偶遇邓王的时候见过他。
正是被邓王称作“文采斐然,我之相如”的卢照邻。
这位……应当不是来为公主做伪证的,而更像是个陪读,也就让李清月所说的话更有了可信度。
可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啊。
刘仁轨在这一刻心中思绪百转,甚至生出了几分迷茫之感。
但他到底如武媚娘所预料的那样“沉稳”,或者说心志坚定,已在转瞬间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