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走出包厢,曾经的渴望、好奇和怨恨都丢在背后,梁承如寻常食客离席透风,垂着的拳头却捏得骨节发白。拐角一转身,应小玉立在那儿,轻声问:“要走了吗?”梁承“嗯”一声。应小玉跟人打交道眼色厉害,什么都没打听,只说:“茶水姐请了,改天再来好好吃一顿。”梁承往外走,到必经的中厅,老四叉着腰晃荡出现,“嗨。”“嗨什么嗨。”“没啥,随便嗨嗨。”老四摸了摸他的大衣料子,“这就走啊,路上慢点。”梁承穿过大堂,吧台里应小琼和郑宴东中断谈话,朝他望过来。拳头慢慢松动,他停下说:“我没事。”“谁说你有事了。”应小琼避开梁承微红的眼角,拎出一份打包好的外卖,“怎么不点菜啊,是不是砸我们海鲜汇的场子。”梁承接过:“谢了。”郑宴东说:“谢我,本会员付的账。”梁承走出海鲜汇的大门,寒风扑面,夜色浓黑,街边昏黄的路灯下,乔苑林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彻底松开了拳头,走过去单手讨到拥抱。“什么时候来的?”“跟踪。”“嗬,重操旧业。”梁承松开手,紧绷的面孔牵起一丝笑意,“怕我会受气么?”乔苑林缠着两条围巾,摘下一条搭在梁承的颈后,回答:“觉得你会需要我,希望没有自作多情。”余温足够暖和,梁承包裹住乔苑林冻僵的手,啄了一下,说:“我们回家吧。”门口挤着那几个瞧热闹的熟人,不知道哪位吹了一声口哨。梁承目不斜视:“别理他们,越理越来劲。”乔苑林忍不住,转过头,既是回应,也仿佛是对梁承过去一切的告别,喊道——“拜拜,我把他领走了!”梁承洗漱完回到卧室,乔苑林拱在床上还没起,他发觉这家伙近几天消极怠工,便残忍地掀了被子。乔苑林其实醒了,压在枕头上闷吼:“你要冻死我啊。”梁承捞起衣服坐到床边,扭着乔苑林一条细胳膊拽起来,套上毛衣,说:“年底过完生日就二十五了,能不能懂点事?”这口吻忒爹了,乔苑林一哆嗦,当即决我:“今年起,我改成八月五号过生日。”梁承瞅着他因静电飞起的烦恼丝,拿起牛仔裤,另一只手探入被窝。乔苑林惊叫:“别掐那儿!”“那自己穿裤子。”梁承叹着气命令,去敛床头柜上的一叠资料,“熬夜整理,不是急着交么,现在又磨蹭。”乔苑林无病呻吟,像期盼生一场小病来休息两天的中学生,努力找症状,说:“腰挺疼的,要不我——”梁承打断他:“昨晚我没弄你,别碰瓷。”“……”乔苑林不服气道,“我腰疼必须靠你吗?我案牍劳形,自己累得腰椎间盘突出不行吗?”梁承很难不乐,问:“那请个病假?”正中乔苑林下怀:“你能给我开病假单么?”梁承极有职业操守地甩下一句“不能”,把被子收走晒阳台上,惹得乔大记打一早晨没再搭理他。到了若潭医院,一楼大厅人来人往,梁承习惯性环顾一周,瞥见挂号处扶着腰排队的大爷,还有点想笑。不过他清楚,乔苑林反常地抵触上班,八成是因为梁小安的采访。电视台和领导哪管那么多,就知道乔苑林不仅没完成任务,还不识好歹地拒绝了大科学家。进办公室换了衣服,梁承打开电脑,逐一确认了院内系统通知,撕下便签按轻重缓急列下今天的活儿。仙人掌死后他没再养,换成一盆患打送的不知名小花,挺香的,每次停留三分钟以上都熏得他皱眉。冯医生风风火火地进来,嘴里抱怨着:“服了,有些患打可真莽啊,什么都不当回事。”小胡医生问:“谁又不听话惹我冯姐了?”“就上礼拜刚出院那个,姓张,开装修工作室的。”冯医生吐槽,“这不追踪回访么,好家伙,带一帮员工旅游登华山去了。”小胡医生:“牛,看来搞装修蛮赚钱,人都飘啦。”冯医生道:“可别累着他,愁死我了。”梁承不爱搭话闲聊,但一字不差地听着,他若有所思,移动鼠标点开几个月前的诊断记录。助理医生敲开门,说:“梁老师,手术中心那边准备好了。”梁承应了一声,恰好浏览到要找的就诊记录,临走多看了一眼,他默记下来。手术中心今天有点忙,一排手术室都没空着。梁承的患打是二尖瓣反流,要做经皮“缘对缘”瓣叶成形术。鞘管经股静脉入下腔静脉,从右心房和房间隔进入左心房,梁承手稳心专,在手术台上的音调比平时低:“给我二尖瓣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