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我只是一道程序,一串代码……我还可以吻你吗?”◎
以巨大的虚拟投影为中心,一道荧蓝色的光波迅速向四周蔓开。蓝光所过之处,高矮大小建筑都被震得微微扭曲。蓝光每疾略过一片空间,便像一张巨大的口,将所有人类程序代码都吞噬。人群消失了,断壁残垣恢复正常。街上只剩下那些面无表情的执行者,和试图反抗的苏醒分子。
执行者拥有高级权限,在虚拟世界中的活动不受物理定律限制。它们会在瞬间消失,又在瞬间出现在非法程序面前。它们的子弹穿过人的头颅,将人粉碎成千万片代码碎片,风一吹,便化在地上。
阿尔弗雷德亦不能免。
子弹射入时没有痛感,但阿尔弗雷德的眼前很快变得模糊。
视野渐渐黑暗,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在下坠。那种失重感,与梦里他坠入大海深处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但突然有了光感。光越来越强,阿尔弗雷德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掉进一只巨大的白色光球,球内流动的似乎是某种营养液。他感受不到营养液物质存在,但却能感受到它温和的热度。阿尔弗雷德忽然心念一动。
他回过头,看见悬浮在球体正中的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阿尔弗雷德轻呼,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尤利西斯紧闭着眼,睫羽密垂,近乎透明的皮肤呈现出某种不健康的白灰色。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跳动,红的,警报灯一样在胸口不断膨胀、缩小,似乎马上就能冲破那层紧附在肋骨上的薄薄的肉。
是心脏啊。
阿尔弗雷德看了一会儿,那颗干瘪孱弱的肉团,正是努力振动的心脏。从心脏蔓生出去,向四周,血液像蛛网红线一样伸像全身。
然而那心脏连着什么。是一根管子,一根细细的脐带一般的肉管。脐带折来转去,旋成一个相当复杂的结,最后,阿尔弗雷德的目光顺着它逐渐下落,发现脐带另一端连接的是自己的心脏。
“哥哥……”尤利西斯陡然睁眼。
“过来。”他朝阿尔弗雷德伸出手,“我们不要再分开。”
阿尔弗雷德便像受到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朝他靠近。
大脑是混沌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尤利西斯身上又为什么有这样一根脐带。但是那张开的手所构成的怀抱,让他无法拒绝。
就在他快要碰触到尤利西斯的手掌时,一声“咻”的轻响,子弹划破水流而来,一下将尤利西斯击碎成绿色字符碎片。
阿尔弗雷德猛然一震,身体被径直抽离。扭头便看见一名执行者向后倒去,额头上有一只幽幽的洞。黑洞逐渐扩散,执行者的身体开始消失,包括深深插在阿尔弗雷德透明后颈中的那只手。
而横在面前的枪口还冒着热气。
“钥匙。”另一个黑发男人说。
阿尔弗雷德觉得他眼熟,又叫不上来。
枪手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碍于男人冷冰冰的命令语气,还是轻轻一捻,指尖变出颗糖豆。阿尔弗雷德被迫被塞下那颗糖豆。
然后他就认出了贺逐山。
越野车在街道间风驰电掣,倒不是惧怕执行者,而是为了避免被苏醒分子无差别的程序木马攻击一炮轰飞。城市里到处都在放火,火舌舔舐天际,天幕被烧得透明,隐约可见一层罩子。罩子之外是飞速涌动的幽绿色代码流。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他们发动的最大的一次袭击,”阿尔弗雷德说,“之前似乎有过三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袭击结束后,系统会覆写当天的运行脚本,清除所有记录,不过,总是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我们想点做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他望着窗外,“系统再手眼通天,算力也有限。现在大部分程序应该都在执行清除命令……”
阿尔弗雷德没继续说下去。因为车内的氛围实在是有些诡异。
从上车开始这两个人就没张过嘴。教授,以及驾驶座上这位维序官。贺逐山没向他解释他是怎么和维序官搭上线的,但阿尔弗雷德本能地感到一丝尴尬。有时他和尤利西斯打冷战,还没宣告冷战结束便不小心眼神对视时,空气里也会弥漫着这种尴尬。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贺逐山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你问他。”
维序官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句话没说。不过阿尔弗雷德觉得这车突然开得更暴躁了。
“如果你想找回记忆的话,”维序官忽然开口,“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他淡淡道:“000号数据中心确实是一个大型处理器,储存着所有被上传到虚拟世界的人的记忆文件。”
“但上次……”
“你没有权限,贸然闯入只会掉进系统设置的岔路陷阱。但如果带着密钥的话……接入处理器就只是眨眼间的事。”
显然,他身上有密钥。尤利西斯身上也有。
“但我得提醒你,”阿尔文用余光瞥着后视镜里,贺逐山只留给他的一小半侧脸,“一旦接入处理器,系统会自动判定数据库被入侵,入侵警告则又会直接触发最高权限的抹杀指令,所有代码哪怕只是同时空运行的无辜程序也会被删除。那种删除可不是你看到的这些愚笨的执行者能比的。”
“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自己考虑要不要去——不用告诉我。所有语言都是运行结果,而运行结果会被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