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很难对付它们,”忒弥斯说,“我替你们算过了,人类打赢这场战争的可能性不足30%。那些生物的外壳太坚硬,刀枪不入,扛得住5级以上的炮火轰炸,吐出的分泌物又是高浓度强酸,见血封喉,溶骨噬肉……”
“所以水谷苍介做了一道数学题。”
忒弥斯说:“一名成年人被食用后,所提供的能量大约够地下生物维持约2天的正常生命活动。据估算,地下生物的数量在10万只上下,提坦市的所有人口足够它们在低繁衍速度条件下生活20年——届时,第一批人造人已经完成培育,仿生人会将人造人不断投喂给地下生物,同时负责维持地面发电系统的正常工作——人类便将通过这种方式和新物种共存。”
“你在开什么玩笑,”阿尔文冷声道,“这是杀人。”
“如果不这么做,地球人口会在20年内迅速锐减至不足10万。10万可不足以维持人类基因多样性。”
“阿尔文,我很早就提醒过你了,”忒弥斯说,“我看不到好结果。你们的努力是徒劳的。水谷苍介的行为看似残忍,但其实是唯一理性的选择——地球已不再适宜人类生存,人类需要以新的、更高效的方式延续自己的文明——”
“绝不会是通过这种方式。”阿尔文打断道。
忒弥斯不说话了,她保持一种温和却高高在上的姿态凝视阿尔文。她的眼神平静,透着怜悯、同情,还有一丝作为人工智能的不屑。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她说,“况且,我认为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啊……”
她笑起来,再次挥了挥手。
源处理器的浓雾散去,阿尔文眼睫微微一颤。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个被午后阳光笼罩的模糊影子,阿尔文也能一眼认出贺逐山。
那是一间小审讯室,只有一线窄窄的窗。一束暗光斜斜照入室内,“贺逐山”就坐在那道光里,坐在那张冰冷的讯问椅上。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下摆整齐束入黑色西装裤里。皮带将腰部线条勾勒得很完美,西服外套披在肩上,借此掩盖那稍显瘦削的身形。
阿尔文不知道在新世界里,“贺逐山”正扮演什么角色……但对方没有对他严加看管,没有用刑,甚至没有铐住他,只是在他面前放了一张纸,一支笔。
似乎在等他妥协。
时间就那么慢慢过去了,“贺逐山”一动不动。
直到那线光逐渐偏斜,最终从他的身上完全消失,他才微微抬起头,看向窄窗——窗边落了只麻雀,他在看麻雀如何埋头苦寻米粒。
有人进来了——那是一个穿一身笔挺军装的高大男人。男人很健壮,站在“贺逐山”面前,就像一座山,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他说了什么,阿尔文推断,大概是在问,“您还没有想好吗”。
“贺逐山”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他在那个世界也是如此高傲冷漠,绝不向任何人低头,因此只是撸起袖子,看了眼表——“我还有一堂晚课。我不想影响正常教学。”
他是一名大学教授。
军官笑了笑,似乎被这句话逗乐了。
他招招手,几名下官站到“贺逐山”背后。
“如果您不同意的话……”军官如此说道。
忒弥斯就在这时关闭了画面。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他们会对他做什么呢?”她笑笑。
“你是最了解他的……他一定不会同意。”
阿尔文感到身体各处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几乎在瞬间意识到了忒弥斯的目的——
“你会在乎他的死活吗?那就是被抽取到新世界的贺逐山的意识啊……虽然还不100%完整,但也基本成型。在那里,一切感官触觉都是真实的、鲜活的,包括疼痛,包括哭泣,包括他接下来会遭遇的一切。你会心疼他吗?他可是一直在等你,一直一直,在等你出现……”
“为什么不过去呢?”忒弥斯说,“在那个世界,一切如旧,你们会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那里不可能如旧。”阿尔文冷冷道,“新世界是一个骗局。”
“实话告诉你吧,”忒弥斯点头,“他们即将对他采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囚禁、用刑、电击洗脑或是清除记忆……他是个密码学教授,因为一些原因,他们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如果你不去的话,他可能会死在那儿。我不知道,我没有计算他的程序运行结果。”忒弥斯狡猾一笑。
秩序官果然沉默。他死死盯着忒弥斯的眼睛,仿佛想看穿她,看穿迷雾里的一切——或者是恳求,忒弥斯想,他也许会恳求自己告诉他这一切不过都是谎言。
但她没有料到阿尔文说:“不对。”
男人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程序,是意识体,是代码,你作为人工智能,想对我做什么都易如反掌。”阿尔文说,“如果你真的只是希望我进入新世界,忘掉一切接受一个新身份——你随时可以做到,根本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那么你为什么要带我看源处理器?为什么要告诉我水谷苍介的所有计划……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他?”
“你另有计划。你并不是完全站在水谷苍介那一边,对不对?”
忒弥斯微微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