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沉默片刻,倏然开口。濡女想:她总是敏锐得令人吃惊。
是的,她听见了,虽然不完整,但她知道水谷苍介发来了新的任务。撒旦似乎要前往什么地方亲自执行,同时还要派人继续追杀沈琢。
沈琢,濡女想,那个孩子。Ghost。还有那位秩序官。他们和濡女见过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总是在固执地追逐、寻找、对抗。
“你骗我。”濡女忽然开口,像一片叶子落下来。
撒旦笑了:“我骗你什么?”
濡女不知道。她错过、遗忘很多东西,是撒旦不让她想起来。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真实的名字,好像一个没有所谓、可以随时被丢进垃圾桶的塑料包装袋。
濡女心想:你一直都在骗我。我也一直都在骗我自己。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不能放过沈琢?”
“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只是想活下去——”
“他侵害了公司的权益。”
濡女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权益?和你有关吗?‘暗锋’只是水谷手里一把残忍的枪。他教唆你扣动扳机,手上全是肮脏的血。”
“我不关心。”撒旦冷淡答,“我宁愿成为枪,而非流血。”
濡女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她忽想起那个支离破碎的梦,想起自己和那个一头红发、总在为鼻尖雀斑烦恼的小女孩靠在天台上,一齐欢呼、大笑,用一副耳机听一盒老式磁带,吹天地间最自由的风,看风雨里最自由的树。
可那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那个人也再回不到她身边。
撒旦说:“怎么?你后悔了吗?”
濡女想起自己刚完成改造的时候,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撒旦。她递来一杯温开水,用纤长的手指挑弄濡女的发:“你想帮我做事吗?待在我身边,要比做一把刀轻松。”
她当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不是因为撒旦的许诺。而是因为她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她——
曾发誓要保护她。
濡女没有给出任何回复,关于“后悔”,她拒绝作答。
撒旦的眼皮便垂下来,敛起那双眼里稀松平常的剑锋般的寒光。“好吧。”她这么说着,在桌上放下一杯营养液,便转身关门离去。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世界又是一片黑暗。
濡女在这黑暗中静默许久,身上黏糊糊的,水珠“啪嗒”滴落。她试图在只有自己的时刻里找回一些被清洗剂冲刷的大脑深处的记忆,但她失败了。她能看见的只是长街上蜿蜒的血,和一片黯然熄灭的夕阳。
但她忽然在极致的静默中听到了一点动静——几声枪响,守卫被撂倒在地上,发出巨大撞声,有人闯进撒旦的家。
半分钟后,那人入侵安保系统,将门推开,站在一线白光里居高临下看她。
他依旧穿着那件昂贵的杂色羊毛大衣,风度翩翩,西装革履,手中伊卡洛斯枪烟未灭。
“……你来做什么。”濡女认出人,稍蠕动嘴唇,便发现自己的嗓眼干涩冒烟。
秩序官A挑了挑眉,抬手拂去不小心溅在领口的守卫的鲜血:“我留你一条命……是时候报答我了。”
他一枪打穿濡女手上镣铐的锁孔:“如果你想找回记忆的话。”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下章碰头
57伊甸(9)
◎“我该叫你阿尔文,还是秩序官A?”◎
酒馆里人头攒动,烟雾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晕成光斑,男女钢管舞者都只裹薄薄两片黑色布料,踩一双十来厘米的高跟鞋,扭动身体在水桌上溅起成片水花。
赏金猎人们聚在一起,大马金刀地坐进沙发。他们端着直冒冷雾的啤酒杯,两眼放光紧盯全息投影——
屏幕里正在实时转播一场斗兽场擂台赛。
两名选手体型悬殊,其中一个魁梧庞硕、浑身布满高级金属植入体,ID是“苏尔特尔”,人如其名,浑身正燃烧熊熊烈火;而在他对面,那个身材火辣、脸覆面具,称得上“小巧玲珑”的女战士,头顶ID则显示为“波斯豹”。
“你买谁?”一个赏金猎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