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护在李璨身侧的还有秦宛心和数十宫人禁卫,她在太后起事前秘密探听到消息,匆忙赶来清静殿,却只来得及护着李璨离开。
禁军追上来了,寒光在甬道之中闪过,劈开了禁卫的防守。郑镶推着李璨往前,转身直面刀锋:“陛下先走!”
他无比清楚,如今能保住他的只有李璨。太后上位之后势必会除掉他,谢神筠若是一朝得势也不会放过他的!
如今郑镶只能去赌李璨就是真命天子,只要他今夜护驾有功,就能一朝翻身!
郑镶身上的红袍被血水浸透了,分不清哪个颜色更红,他眼神发狠,同追上来的江沉遥遥对视。
他们在北司针锋相对多年,郑镶本该稳压江沉一头,却因为谢神筠对江沉的抬举而让郑镶都要暂避锋芒。
郑镶扯了扯嘴角,此刻竟然莫名想笑。谢神筠知道她倚重了那么多年的江沉也会背叛她,转而倒向太后吗?或者说,江沉从来都是太后放到北司监视谢神筠和郑镶的人。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今夜他们两人之中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下一瞬两人同时动了,在呼啸的风声中狠狠撞上了彼此的刀锋。
更多的禁军追去了李璨离开的方向。
李璨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宫道间,他本就有弱症,身体不好,今夜突逢大变又仓促逃命,早已体力不支,眼前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黑白,到最后几乎是秦宛心在扶着他跑。
追兵追上来了,厮杀声再度在李璨身边响起,血腥味淹没了他的口鼻,眼见着就要命丧刀下,李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凭借着身形的优势下意识地从禁军刀下躲过去,死死撞在了他们身上。
侧旁寒光一闪,谢神筠剑锋下溅开一抹红花,垂落的袖如青山敛雪,带着冷冽的气息。
“阿姐!”李璨大喜,在刹那间迸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是现在!宣盈盈执刀紧随其后,不着痕迹地看过谢神筠,李璨身边护着他的只有数个宫人禁卫,只要在此处杀了李璨,她们今夜就能另立新君!
谢神筠就在李璨面前。
但沈霜野已经上前一步,恰恰挡住了谢神筠剑锋去势:“陛下,乱臣贼子已经伏诛,幸而陛下安然无恙,实有天命庇佑!”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卿等何罪之有!”李璨急忙去扶,“今夜尔等护驾有功,朕必有重赏!”
——
天亮时太极宫的一场厮杀已经被埋进了深夜,琼华阁被烧毁大半,宫人连夜救火,日出后晴光晒着瑶阙残骸,像是点凤台下一块漆黑的伤疤。
丹凤门前的血水已经被晒干了,宫人们提水冲刷着雕栏玉阶,要用最快的速度让太极宫恢复以往的庄严。
太后率北衙禁军发动政变,数名逆党已经伏诛,一干人等也尽皆下狱,唯有太后被关押在千秋殿中,尚不知道如何处置。
天子不提,群臣便也心照不宣地略过这件事。
谢神筠同宣盈盈一道出去,晴光出凤阙,宣盈盈看着眼前的金殿玉堂,恍如隔世。
宣盈盈还对昨夜的事耿耿于怀:“原来沈疏远和你不是一条心啊。”她声音中满是懊悔,“失策了。”
她摘掉了头盔,却没卸甲,刀悬腰间,凶戾之气尚未散干净,那张脸却十分夺目,眉眼似敛尽了灿灿天光。
“他和你不也不是一条心吗?”谢神筠眉间缀了点倦意,淡淡道。
“你才看清楚这件事吗?”宣盈盈笑起来,暗地里给沈霜野下绊子,“以后找男人眼睛擦亮点,他这样的,不行。”
她看见了带兵重新巡防宫城的郑镶。
“没想到你我忙活半天,居然让他捡了个大漏,”宣盈盈眯眼看着郑镶,“可惜吗?”
隋定沛身死,李璨着令郑镶暂领禁军统领一职。
同是戍卫宫城的禁军编制,金吾卫与左骁卫历来都是勋贵子弟熬资历的地方,宣盈盈领左骁卫,同郑镶这种是两路人,彼此见了都是面和心不和。
尤其是今夜,同样是护驾有功,但郑镶的分量可比她们重多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谢神筠从不回头,只往前看。
“也是。”宣盈盈跳下玉阶,高高的马尾在风中起落,格外洒脱肆意,“回去睡了。”
谢神筠召来禁卫,问:“找到张静言了吗?”
“找到了。”死在宫变中的尸体有负责打扫战场的禁军统一归置,有家人的便让家人来认领,再由朝廷下发抚恤,没人认领的去处都是烧成灰。
“郡主,要着人将他安葬吗?”禁卫问。
谢神筠沉默片刻,让人收置好张静言的骨灰后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