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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26页)

天光黯淡下去,沉郁的暮色笼罩了这方小院。

“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谢神筠摇铃,婢子撤掉了桌案凉席,点灯照夜。

沈霜野没动,叹息一声:“用完就扔,也太不留情了。”

“你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谢神筠起身,语气很是薄情,像是玩弄了他感情还要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你最好安分一点,别让我为难。”

沈霜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会很乖的。”

——

沈霜野走后,阿烟忽然匆匆从院外跨进来,面色凝重。

“娘子,宫中急诏,太后娘娘要您入宫,”阿烟道,“半个时辰前,江沉去大理寺以北司的名义提审张静言,是奉了娘娘的旨意。”

谢神筠猝然转身。

疾风吹彻宫阙,薄暮已逝,星月隐现。

满地星辉被马蹄溅碎,谢神筠在丹凤门前下马,眼前的宫城如匍匐巨兽,在暗夜中对她露出了獠牙。

琼华阁高在九重,在静夜中褪去了昔日的繁丽皎洁,变得莫测难辨。

谢神筠曾无数次行走于琼华阁前的宫道玉阶,但此刻夜幕低垂,宫灯照不进的暗夜里似乎藏着无数诡魅漆影,悄无声息地窥伺着她。

“郡主?”为她提灯的内宦轻声提醒。

谢神筠心里涌上寒意。

但她神色如常,跟着内宦上阶。

琼华阁中灯火通明,无垠漆夜中宫灯渐次生辉,让整座琼华阁如立星海之上。宣盈盈带兵镇守在殿外,请谢神筠解剑。

谢神筠从前佩剑行走在宫阙,从没有人要她解剑。

但她没有提出疑问,顺从地解下佩剑,交到宣盈盈手中。

宣盈盈在接过龙渊剑时悄无声息地在她手背点了两下,那是“小心”的意思。

“皇帝。”在错身而过时,谢神筠唇瓣微动,声音极轻。

太后召见她不是重点,此刻在清静殿中的天子才是重中之重。

宣盈盈陡然一震,既惊且疑。

内宦已挑帘请谢神筠进去了。

“阿暮来了。”殿中明烛照彻,太后高坐上首,高高在上地俯瞰下来。

“圣人。”谢神筠在殿中看见了张静言,但她目光平静地从他身上滑了过去。

“她来了,你还是不肯说吗?”太后问。

张静言没有看谢神筠,他低垂着头,在满殿辉光中无所遁形:“太后娘娘想让罪臣说什么?罪臣听不明白。”

“就说你我的女儿妙宜在哪里。”

张静言平静道:“娘娘糊涂了,您是大周太后,罪臣与您,没有关系。”

太后从座上起身,慢慢走下来:“她答应了你什么,你这么护着她?”

“为了你自己翻案?”太后凝视着张静言,厉声喝道,“张静言,你为了这个,居然就让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人占了你女儿的名字和身份?”

“圣人!”张静言猝然抬头,被剥掉了镇定,“我为什么要翻案?我不能翻案吗?端南水患和洪州时疫死了那么多人……”

张静言身形颤抖,像是还没从经年的噩梦里醒过来,“——他们每个人都变成了我的罪。”

十四年了,张静言仍旧困在那场水患里。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恩师罪大恶极,自己成了为虎作伥的罪人,荀樾为了替他查清真相含冤受死,而他还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罪恶和负疚淹没了张静言,他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我想知道一个真相。”张静言道。

沉冤而死的人该得见天光,苟且偷生的人也该向阳而死。

谢道成为什么能把持朝政十余年,和陆周涯一起私开铜矿、贪墨敛财?那些被贪墨下来的钱款最后又到了谁的手里。延熙七年以后,皇后临朝琼华阁,她踩着尸山血海握住了这世间最大的权柄,如今还要来问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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