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脸一红,结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余锦年腹中嘀咕,如今像连枝这样容易逗的可不多见了。想当年,季鸿刚到信安县,也是正人君子一个,什么温良端方,知书达理,悦怿九春,逗一逗就耳朵红舌头打转,辩不出来就只会瞪着眼盯他看。想及第一次那事儿,那人臊得似个小媳妇,什么都不懂,还是他教的。
如今倒好,脸上白肚里黑,整个儿一墨腹乌龟,连“再来一次”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
可见面皮这种东西是越磨越厚的。
都跟谁学的!
余锦年拿勺子敲了瓦罐里的龟壳,那龟壳“咕咚”一声表示反抗,啪得溅了余锦年几滴汤水。嘿呀,一个龟壳也敢欺负人了!余锦年又拿勺背重重敲了一下,谁知那龟壳极端霸道,还开口了——
“你干什么呢?”
余锦年卷起袖子,指着这壳:“让你欺负我?”
“龟壳”轻道:“谁欺负你了。”
余锦年眨了眨眼,又听见连枝嗤嗤的忍俊不禁的笑声,他猛然一个回头,竟直直撞到张宽软的胸膛里,甘松的香气温甜甘洌,他埋着头不肯起来,不服气道:“你净知道我在哪。”
季鸿把他手里的武器勺子抽出来,给砂锅盖上盖,让汤汁好好地、静静地炖,还团鱼一个安宁的龟生:“你倒想让我找不着,离家出走只会往厨房走,下次换个地方。”
去别的地方你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呀!
余锦年小声嘀咕道:“好罢,那去药房。”
季鸿笑了一声。
旁边连枝早前仰后合地溜出去了,一出去,那个曾经跟着服侍过季鸿他们两个的吴集太监就默默地跟了上来,见连少监笑得眼睛都弯了,难得。他忍不住回头瞧了瞧,回过来垂着手也跟着笑,奉承道:“所以说小余大夫讨人喜欢呢。这样的性子,天底下再难找第二个了。”
可不是,这一个都是奇珍。
龙胆泻肝汤
兵乱在前,今年的春节是注定过不好了,能混得余锦年亲手包的一锅萝卜馅儿饺子,喝上几口热酒,一碗肉骨汤,就凑凑合合守岁了。
大年初一,闵霁在官衙前论功行赏,赏是小赏,也就是从越军手里抢来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朝廷的封赏,但是能慰藉人心。这一战下来,他们尽管是得了大胜,死伤却也不计其数,得把将士们优抚好了,讨逆之行才可顺畅。
季鸿连日纵马伤了肌筋,当日回来时不显,又带着他的小药仙胡闹了一下午,第二天一觉醒来,才觉浑身酸痛。余锦年嘴上将他骂了一通,心里却关怀得急,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生怕他抻坏了筋骨,留下什么病根。
所以开衙大赏那日余锦年也去了,是不放心他人,亲自跟着给季巡按端茶倒水的。他瞧着一队队的士兵打衙堂下走过,阅兵似的喊着口号,气干云霄,人人都领了或多或少的赏赐回去,或是托人带回家里,或是与同袍吹嘘侃山,衙内是难得的热闹。
赫连直带来的征北军最没形状,他们是先锋,杀敌最多,也死得最多。死伤在他们眼里都是家常便饭了,同帐战死了,旁的人抄起他们的刀来继续上,多砍几个头颅讨赏,就算是替他们尽忠尽孝了。
赏到后来,余锦年靠在季鸿的大椅旁垂着头,昏昏欲睡,忽然一声震天响的“季大人”吓得他赫然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去看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