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作为燕昶亲信,领卫戍总司兼侍卫总领,统管仲陵内兵和越王近卫,戍卫全城,他应付着大小兵官,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还得进宫去陪燕昶练剑。倒也不是真练剑,燕昶肩臂都坏成什么样了,举碗都难,医营也没辙,何况是练剑。
只是陪燕昶把力气挥霍空,换得片刻疲乏休憩罢了。
今日城防营出了点纠纷,周凤去料理了一番,回到内城时月上中天,他纵马飞驰在仲陵大街上,迎头撞上巡城校尉带着一拨巡逻士兵。一群人口中胡乱奉承一气,忙着卑躬屈膝给他让道。
顺畅无阻进了宫,却发现殿中竟已熄了烛火,余旭端着空酒壶出来,瞧见周凤回来,心情颇好地唤了声:“周总司。殿下已经睡下了。”
“睡了?”周凤大吃一惊,“怎么睡的?”
余旭摇摇酒壶:“吃了些安神酒,就睡下了。”
周凤跨步上前,夺了他的酒壶闻了闻,确实是酒,有些苦味,没闻出什么蹊跷来。他向来不信余旭,还亲自进殿瞧了瞧,见殿下确实沉甸甸睡着,没有异样,酒气也不浓。
他倒是愣住了,不可思议。
余旭抱着酒壶,笑得似朵花儿,不知道究竟在开心什么,边走边兴奋蹦跳。一群宫人避让,看他拍着壶儿肚子神神道道地:“安神酒,好东西!”
安神酒
那日卫鹤跪了一天一夜,终于倒下,他身子刚挨到地上,就被余锦年早就安排好的人给抬了下去,剥衣验伤清理伤口一气呵成,闵雪飞也不管他。
他先前看卫鹤背上湿红一片,这会儿验了伤,又发现虽然瞧着恐怖,其实只是些皮肉外伤,武人身体结实,用上药没几日便能转好。看来闵霁还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要是真往死里打,二十几军鞭足够要人半条命。
卫副将跪了寒风,高烧得严重些,暂时是下不来床了。
尽管灌了药,烧也未必能退得这么快。余锦年用手巾沾着烈酒,小心避着他身上的伤,给他擦洗降温。卫鹤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见床前有个人影,张嘴就喊“将军”,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余锦年连两个医官一边一个,将这牛劲儿似的病号给摁回床上,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崩开一道,白纱顷刻染红,气得余锦年想打人。
卫鹤病倒在榻上也不安分,后背渔网似的密密麻麻全是伤,手臂上那道更是凶险,箭头差些嵌进骨缝里,撤退路上又流了汗染了泥砂,余锦年光是挑灯给他清理伤口,都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卫鹤却全然体会不到余锦年的辛劳,就是不肯老老实实趴着别动,缚伤的白纱都不知换了多少次,像不知疼似的。
医官们看不住他,也不敢管,只好换余锦年亲自来盯,施了针,又灌了药,余锦年自己都乏了,他还颇有精力,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些当兵的,简直是体力好得惊人。
直到月夜清风徐徐而起,为节省用度,内外烛火早就熄了,只余一只短短的蜡烛头在床头静静地燃着,时不时噼破一声响儿。卫鹤脸朝下趴在床上,看着那烛头烧了一寸又一寸,看到他白日挣扎时无意在余锦年手背上挠出的一道红印——他着急啊,急得阖不上眼。
“我们卫家,只能战死沙场。”
余锦年一个盹儿猛打醒过来,听见卫鹤说话,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卫鹤瞪红了眼睛:“我们卫家男儿,只能战死沙场!绝不死在病榻上!”他父亲,是被阉贼构陷,连御前问话都没能等到,就重病缠身冤死牢中,不报此仇,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卫家精武至诚,满门忠烈。但他记着父亲临走前的话,卫家男儿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为国征战的前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