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人都是如此,对上那个在自己年轻或者说年幼的时候给自己深刻印记的人,总是缺少几分自信的,田舒打仗的本事是夏瑜教的,这个时候他自己去北地对上夏瑜都没把握一定能打赢,可况现在北地的守军还不如他呢。
久经战阵,田舒已经锻炼出了几分属于沙场战将的直觉,他本能的感觉到现在的情势开始对齐国不利了,但一时间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这让他感觉到危险,一种比十几年前三国伐齐时还要危险的感觉,毕竟那时他上头有老太师田彪,有他的父亲田至,还有官位军职都在他之上的主将夏瑜,而此时,田舒突然发现,那些昔日在他之上的齐国的顶梁柱石样的人物都已经不在了。
老太师故去多年,父亲老了,又不通军事,夏瑜现在是敌营主将,早年一起并肩奋斗玩乐的兄弟田襄现在是他的主上,而内主田赵氏一直与他不睦。
突然间,田舒感觉到一种寒冷,一种孤寂,一种重压之下无人可以商量可以分担的焦灼。
强自按捺下种种情绪,田舒握紧拳头,扯过一卷帛书,飞速的写下了一卷奏表,然后快速的塞入密件竹筒中,印上火漆。
也就在此时,帐外有号角声响起,这是军中传报敌军又有攻击的预警方式。
田舒收敛了全部的神色和情绪,吩咐江夺将外面的护卫军卒传进来,吩咐传令兵将他的奏报飞速送回临淄,然后便抱起头盔,升帐召集部属出军去了,田舒知道无论如何,现在应付晋国还是眼下第一要务,若是一味分心去思虑北地,不顾眼下猛攻齐国的晋军,智瑶与赵无恤也不是好惹的,对于齐国来讲,输给晋国只怕比输给燕国还要可怕。
田舒升帐,带领部属去应付晋国又一波的进攻,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田子庄与赵驰终于在蓟郡将北地的齐军集结完毕。
与燕国在燕山以北的策略差不多,燕国迁国之后吞并了打量夷狄如山戎、东胡的土地,也有不少胡人、戎人归顺,但是燕国国府公布的法令只许胡人、戎人耕作土地得农爵,不许其人从军得军爵,说到底还是防备之意。
而齐国吞下燕国南部的土地,也是如此,这处燕国故地的守军,都是齐国从临淄平阴等等地方抽调的齐国老军老卒,齐国国府并不许这处的百姓补军职官职等等。
田子庄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又未经战阵,此时自然不敢自己拿主意,便事事都听从赵驰的,而赵驰虽然不算是无能的战将,昔日在赵氏也是经历过不少战阵的,但其人才干,勇武有余,为先锋将尚可,却不堪为帅,此时眼见大军集结完毕,齐军人数又占优势,而燕军下方城之后,又一直没动弹,便心有所动,认为燕军惧怕自己军队人多势众,便有心一鼓作气,直接吞掉方城这支燕军。
坐在方城的官署主座上,闭着眼睛,“看着”卫星地图上调动着的齐国军队,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远在临淄的田襄同时接到赵驰与田舒的奏报,赵驰的奏报是请求派兵增援,田舒的奏报内容则是两点:一则立刻派兵增援北地,对方城的燕军南北夹击,二则,必须严令赵驰固守蓟郡,不得擅自出城与燕军作战。
田襄向来信任田舒在军事上的眼光及判断,再则,他的正子田子庄现在可就在北地呢,田赵氏自从接获燕军攻取方城的消息后,日夜忧虑,几次想要请求将田子庄接回来,都被田襄拒绝。
即使不精通兵事,田襄也知道他作为齐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濒临战阵之时,最先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儿子,把自家孩子给接回去,这对军队士气的打击只怕是无以复加。
可是毕竟还是的儿子,担忧的田襄当即便按照田舒的建议组织军队意图增援北地,但还没等增援的军队开上去,赵驰的第二封军报便送抵临淄——赵驰率军出城与夏瑜决战去了。
田襄一接到这份军报,差点直接掀案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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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燕本纪》:
“燕庄公十五年夏,燕国国俌瑜率军五万,以渤海出,奔袭方城,方城不能拒,乃降,彼时田子庄领军屯于蓟郡,以赵驰为将,集结南下,意图复夺方城,行进半途,路经丘谷,遇万余弓弩手伏击,两翼被燕军步卒包抄,赵驰身先士卒,意欲向前抢进,突围而出,而燕军以燕国武卒为先锋,堵截于前,战车包抄于后,弓弩手倾泻打击,骑兵冲刷切割,齐军北上五万大军,兼北地固有守军两万,拼死冲击不得突围,赵驰战死,齐军失其主将,士气溃败,兼颇听得燕人善待俘虏之传闻,七万军卒,除战死者,皆降。”
正在打扫战场的夏瑜远远看到服人的身影,倒是笑了,道:“君上倒是舍得南下了?”
服人抱着头盔在身侧,缓缓走进,对夏瑜道:“我燕国首要,是收复失地,我姬姓服人生性鲁钝,只知道一次战争能完成一个目标就是上天厚爱,想要分兵两路,一路能收复故土,一路能灭一国,自文王以来,未曾闻也。”
夏瑜挑眉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君上舍得?”
服人也挑了挑眉,道:“舍得,因为机会不会溜走,我虽然没直接出兵,但是我给了叛逃入我燕国的中山贵族大量的金钱和精良的军械,有我们燕国再背后支持,中山国的这场叛乱不会那么快完事,所以,机会不会溜走,等我们收复故地,再打中山不迟。”
夏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颇有意味的道:“君上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