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谦得到准许,点点头,扑到公伯厚怀里道:“曾祖,我好想你。”
人的年纪越是大,就越是喜欢小孩子,许是好孩子身上的勃勃生机能够驱散几分属于老者的沧桑暮气,公子谦在府里住了四年多,公伯厚对其喜爱非常,现在眼见公子谦扑倒自己怀里,长叹一声,抱住这个自幼失去内父的孩子,半是宠溺半是训斥的道:“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礼仪规矩都学去什地方了!?”
公子谦也知道公伯厚宠爱自己,训斥也不当一会事,只是直直的想公伯厚怀里钻,小闹道:“曾祖,曾祖,阿谦好想你。”
笑闹了一会儿,公伯厚看着还站在廊下的夏瑜,拍了拍公子谦的背,道:“你的寸兄都很想你,去找他们玩吧,我有事情和你阿父说。”
公子谦看看公伯厚又看看夏瑜,见夏瑜也道:“去玩吧,走时我叫你。”
公子谦自幼便没了内父,本就比一般孩子多几分敏感,虽然年幼,也是会看人眼色的,见阿父与公伯曾祖同时开口,便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道:“诺。”
眼见下人引了公子谦出去找公伯厚的孙子们玩耍去了,公伯厚的神色也冷淡起来,道:“国俌好手段,只怕这无终城上下,有人家里夫夫内室里的耳语都逃不过国俌的耳目,我昨日不过在府中有了几分牢骚,今日国俌便亲自上门了,老夫何德何能,让国俌这样卑躬屈膝,一国内主,竟在廊下效下臣静立待礼。”
夏瑜此时自顾自得走上堂中,坐在了公伯厚的对面,也没为公伯厚这冷嘲热讽的言语而生气,很是平淡的道:“论公,我为国俌,乃是主上,但论私,我是服人内室,是您的后生晚辈,还要教您一声公伯祖呢,晚辈恭敬长辈,廊下待礼,不丢人。”
公伯厚冷哼一声,“当”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道:“老夫可当不起这一声公伯祖,国俌也休要来这等恭维,你带了谦来,无非就是想要软化老夫,让老夫过几日朝会上不要反对你新颁布的两条法令。”
夏瑜微微叹了口气,道:“方才公伯祖您说府中偶有耳语,我便要亲自上门来,这话确实错了,若公伯祖您只是府中耳语,我又何必亲自上门。”
公伯厚怒目圆睁,道:“夏瑜,你不用如此作态,我告诉你,三日后小朝会上,那两条法令老夫我是反对到底啦!”
夏瑜看着公伯厚,目中神色复杂,对于这位老者,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是尊敬的,因为无论如何,这位老者总是秉持着一颗为国之心,为人也忠厚仁德,若非必要,他是在是不想和这位可敬的老者起冲突。
叹了口气,夏瑜道:“公伯祖,改制军服和常备新军,都是于燕国有利的。”
公伯厚目中满是怒气,握起怀里抱着的拐杖,用劲的敲着地面,将铺地的隔板敲的当当响,道:“改制军服?你好意思出口,你那是改制军服吗?你那是改华夏衣冠为胡服!我燕国乃是周公之后,姬姓血脉,今日要毁华夏衣冠,披发左衽,效蛮夷之态,还假什么改制军服之名,这等背祖之事,老夫绝不能答应!”
公伯厚这厢对夏瑜发怒,那两个在侧热酒的下人吓得瑟瑟发抖,要知道公伯厚现在可是对着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俌发怒啊,公伯厚德高望重是不怕的,可是这旁观的奴仆,却是都有几分害怕遭了池鱼之殃。
面对公伯厚带着怒气的质问,夏瑜倒是很平静,道:“公伯祖,我燕国现在处境,您不是不知,我们北面是东胡北狄,西边是赤狄还有,西南边是中山国,正南边隔着燕山是夺我燕国大半国土的齐国,我燕国四面环敌,我们必须强军,才能在此危急之地立身保国。君上几次领兵征战的战况您也看见了,我燕国骑兵威力您也应该从战报上知晓了,如今的战场上,战车机动性不足,远不如骑兵轻快,进退迅速,君上曾与我商议,要进一步扩大骑兵的建制……”
还没等夏瑜说完,公伯厚已经打断道:“推广骑兵我不反对,但我反对着胡服!”
夏瑜对于被打断说话也没生气,而是端起案几上的酒尊,饮了口酒,道:“灭屠何时,还有今春打东胡时,战报中我已经详细整理了着羊绒军服的部属的军卒损失和着常服
的军卒的人员损失,足足相差三倍!公伯祖,我燕国自迁国之后,人口本就大为减少,现今又年年有战,我们没有那么多青壮可以去送死!能少死人才是最重要的!”
公伯厚被夏瑜反驳的一时语塞,却是更加生气了,道:“中原有华服之美为之华,中原有礼仪之大谓之夏,若是只为了烧死几个人就挥舞华夏衣冠,那我们燕人还与蛮夷有何异?你们这般胡闹,不仅要改制衣冠,还要给蛮夷爵位,你们任用那什么肴骨,就不怕其后反噬?你们这般行径,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夏瑜此时也微微有了几分怒气,说实话,似乎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人敢这么像训孙子式的训斥他了,强自压抑,勉强维持平静,夏瑜道:“肴骨是个小人,可是这次征伐东胡,他出的主意很管用,改制军服,不仅是适应骑兵战法,减少伤亡,更是使得我燕国能够兵不血刃而收服周边蛮夷。这次君上能够大破东胡,除了一开始战场上的一连串胜仗外,肴骨提出让全军改制军服,从着装上改制,让包括东胡在内的蛮夷觉得我们不是外人,这次很多东胡部族见我燕国军士着装与他们相类,便不愿与我们这个比他们强大太多倍的敌人再打下去,主动归顺臣服,肴骨立此大功,不能封爵,岂非赏罚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