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从没想过会在段从祯身上看到这种感觉。他是病着的,受伤的,脆弱的,阴冷的,性命垂危的。“凭什么?”即鹿问,声音颤抖。段从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情绪,片刻,才缓缓开口,“凭我没叫你过来,你还是来了。”“因为是我害你伤成这样的,有义务来看你。”即鹿说,“我没你那么冷血。”“是吗?”段从祯轻笑着反问。“是。”即鹿抿唇,不再看他脸色。“既然你没有那么冷血,”段从祯悬在空中的手臂有些发抖,牵扯着吊在手背上的针管,他笑了一下,“那你忍心我一直这样抬着手吗?”“你到底想怎么样?”即鹿皱眉,望着段从祯手背上的针管回血,血液倒灌到药管子里。“刚刚已经说了。”段从祯淡淡说。即鹿盯着他,眉峰紧蹙,企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然而段从祯的目光始终的寂静而深邃的,温淡,沉稳,一如既往。“斑比,”段从祯开口喊他,声音平静,“过来抱一下我。”喉结上下滚动,即鹿手腕僵硬,手指无意识动了动。见他仍在犹豫,段从祯干脆侧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作,挂着的药罐就开始叮叮当当地擦撞在一起,即鹿眼看着他侧身压到右肩伤口,颈侧的血管都像要撕开一样,倒吸一口凉气。手腕被握住,段从祯拉了拉他的手,微冷的掌心贴在腕上,即鹿打了个寒颤,有些错愕地微微睁眼。他知道段从祯的手不会太热,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冷。看他还要坐起来,即鹿咬咬牙,“你别动。”“我没动啊。”段从祯面不改色。即鹿望着他已经起来了一半的身子:……没动?“躺好。”即鹿把他的手推下去。“别用这种命令的语气。”段从祯下意识皱了眉,若有所思地垂眼,而后缓缓抬起,扫了他一眼,“让我觉得你在训狗。”即鹿没搭理他,捻了捻指腹,看他虽然嘴上不愿意,还是安安静静地躺下,才扯了一下被子,帮他盖严实。“盖了跟没盖一样,我还是冷得要死。”段从祯轻笑,声音带着散漫,“不过谢谢斑比,虽然没用。”即鹿替他掖了没用的被角,四处看了看,没有空调可开。“icu环境特殊,不能放空调。”段从祯瞥他一眼,“你现在抱抱我效果是一样的。”即鹿无语了。段从祯躺着,望着天花板,都快病死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但愿我下葬之前还能得到你的一个拥抱。”“有必要吗?”即鹿捏了捏眉心。段从祯不说话了,别过脸,伸手去摆弄床边的求救铃。过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我的坟头栽点常青树,贡品要黄桃和蓝莓,不要菠萝,插三根香……”“行了,别说了。”即鹿额角胀痛,揉着太阳穴,疲惫到了极点。段从祯却不停嘴,“记得把我单独火化,别让我的骨灰跟别人的混在一起,那太恶心了。你能想象吗?我的亲人朋友以后供奉的有可能是别人的骨灰,他们对着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骨灰祭奠我……”“段从祯!”即鹿终于忍不住吼他。段从祯笑了笑,静静地看着他。即鹿终于妥协,拿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低着眼,望着段从祯搭在床边,插着针管的手,眉峰微蹙,沉默许久。段从祯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等着。等到即鹿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慢慢俯身,轻轻抱了一下他。段从祯眉梢微挑,侧头轻吻男人耳尖,得寸进尺,声音懒散,“抱久一点。”即鹿礼貌地抱了一会儿,避着他的伤口,耳侧被吻了一下,身躯下意识一僵,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极为病态,好像下一刻就要咽气似的。男人胸口起伏的幅度极小,呼吸也断断续续的,靠得近些,才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即鹿好像出现了错觉,他突然感觉到,段从祯一如既往有力的心跳,渐渐变得衰弱了,就像没有上发条的机器,连运转也变得艰难。即鹿抿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想压下那一阵莫名的,突如其来的烦躁和不安。他没想过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恍神瞬间,即鹿手腕一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摸上来了,段从祯的手指擦过他手背,在他掌心抚过,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潜意识警觉起来,即鹿以为段从祯又像上次一样,在耍什么花样,匆忙退开,低头一看,看清了掌心里的物件。那把匕首。他伤过段从祯的,被扔在度假村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