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良久不语,不停地捻着胡子,这个法子是个好法子,一试便知两人之心,可是皇帝不敢试,怕万一在萧景的心里爱人的地位胜过亲爹,跟父皇翻脸,那么皇帝肯定是玻璃心碎了一地,超级万能胶都补不起来。若当真如此,以贾环的才干,将来必然成为权臣,皇帝忍痛赶走了相交二十年的胡相爷,就是为了不使朝廷出现权臣,可不是为了让某人骑在新皇帝头上的。
小贾家里,贾环的表情好象如遭雷劈,被炸得外焦里嫩。半晌,才能发出声音来:“你……你……说什么?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戴权皮笑肉不笑:“是啊,皇上招小贾大人侍君。”
“放屁,”贾环愤怒至极,“我是朝廷大臣,怎么可以以身侍人,真是有辱斯文,真是……真是……”
贾环气得说不出话来,戴权慢悠悠说:“小贾大人怎么这样说,你和淳王殿下的关系当没人知道么?你和他都可以那样,为什么不能安慰一下皇上,这两天皇上正为小柳相公的事不开心呢。”
一股子火气冲上来,贾环只觉得脑袋里似有什么突突跳,好象要冲出血管,几年官场沉浮,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他很快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幕后黑手是谁无从可知,只知道这件事他处理不好,就会使萧景和皇帝的关系恶化。
护国寺的文峰塔上,贾环和萧景又并肩而立,自从萧景得了宠之后,他们之间的来往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摭掩,但是这次仍然登到文峰塔顶层商量,不是为避人耳目,而是这个地方四面空旷,让人胸襟一宽,很有荡胸生层云之感。
“怎么会突然这样?”萧景被这突然打击打得方寸大乱。
贾环深吸一口气,俯瞰整个京城,胸中闷气舒散许多,说:“你我的关系皇上已经知道了,肯定是有奸人进谗,挑动皇上试探你我。”
“那怎么办?”
“如果我不从,皇上认为我是为了你才拒绝他,他会怎么想?如果我从了,你肯定心里恨他,总之,不管我怎么做,你父子之间都会扎一根刺。这招真毒,分明是要挑拨你和皇上的关系,如果让他得逞,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贾环说得很淡定,约萧景见面之前,他已经苦苦思索对策。但是,他不想把对策说出来,他心里一直埋着一个想法,就是想知道在萧景心里,他到底占多重的位置,他会不会为了自己跟他的父皇翻脸抗议,敢不敢向皇帝表示他的独占欲,舍不舍得放弃大好江山,放弃快要到手的皇位。
“你看那些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布衣蔬食悠闲自在,没有勾心斗角,也不必成天防着别人暗算。”贾环遥指远处的农家,几间草屋,院里种着瓜菜,一缕炊袅袅升起,孩子在院中玩耍,丈夫荷锄而归,妻子倚门望归,一派温馨景象。
贾环手扣栏杆,轻声吟道:“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萧景接下去:“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小景……”贾环艰难地开口,“我们走吧,离开这纷杂的尘世,离开这些不停歇的算计,寻找一个干净的地方,我们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好么?”
萧景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矛盾,难言的沉默,象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半天,萧景才张开口想说话。
“别说,什么也别说。”贾环制止他,他想知道自己在萧景中的位置,但是又害怕知道,不愿把他逼到非要决择的地步,如果萧景经过无比痛苦的斟酌思考,还是选择了妥协,那么他情何以堪,还不如糊涂下去,保持着心中那一分憧憬和期待。
“不,我要说。”萧景表情严肃又凝重。“我知道你想听我说:‘在我心里你的位置比皇位还重。咱们走吧,远走高飞,放下一切负担和责任,远离这个繁扰的尘世。’可是你真心想让我们这么做么?我们真的能入下一切吗?身在尘世却想远离尘世,这可能吗?
你我身上联系着多少人的命运和事业,你的老师和朋友,我的老师和手下,他们相信你我,把成功的希望寄于我们身上,我们现在走到这一步是用他们的牺牲换来的,如果现在放弃,你我二人固然可以逍遥自在,可是那些跟随我们的人怎么办?他们能活吗?
一切回到原点。你的老师骆养性,陈九成,我的老师李琰,还有那些和奸臣做斗争的人,不就白白牺牲了吗?
你是理智的人,明知道该怎么做,却要用言语试探,这是何苦?”
贾环苦笑摇头,说:“我并不想试探,只是想知道……也对,是我太天真,真不该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真的放下一切和我隐居桃源,我反而还要怪你太不负责任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当他真的顾全大局选择了江山和皇位时,心里的难受还是难以用语言表达,这种矛盾心情没法向任何一人诉说。
算了,还是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家大事为重,要拿得起放得下,何苦如小儿女纠结这些感情琐事。
贾环如此安慰自己,又无比郑重无比严肃认真地说:“我只交待你一句话。
这件事我会想法子化解,你要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别人说什么,你绝对、绝对不可以有什么行动。切记,切记。这关系到包括你我在内无数人的性命和前途。”
萧景记下了,却不知贾环有何对策,见他不说,也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