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长阔的城墙,多少士兵交战都容得。当然,代王在集中兵力攻打南熏门,并不会将兵力分散到两边戴楼门和陈州门去。不过光只是南熏门周边,也足够反军将士攀爬了。反军内部当然也是有竞争的,此时眼看汴京城门已被攻破,攻破城门的这一军将士俨然就要立头功,负责攀爬攻打城墙这边的军士们又岂能甘心?这可是开国之功啊!既然已经提头上了战场,谁不想杀最多的敌人,领最大的功劳,封数代之侯,开一世荣华呢?这就造成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代王这边一下令说让“全力推进”,反军的将士们就一个个都激动疯了。城门洞那边很难再堆人,多余的反军将士就都一股脑往两边城墙攀爬。云梯上,人挤人,城墙上,厮杀声简直震破夜空。越来越多的反军将士上了城墙,几乎就要完全冲破城墙防线,冲入城内了!代王心跳如鼓,同时不停催促推行战车的亲卫再将战车往前方拉近一些。他只顾着欢喜于眼前战果,竟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已越来越少。反军方面,号称是有“二十万大军”。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种号称必然是有水分的。打个折扣是惯例,十二三万称个“二十万”,那都算是实诚。毕竟十万大军怎么着都不可能如“二十万大军”般声势浩大,名声好听不是么?代王要攻打汴京,当然也不能太水,所以他的“二十万大军”,实际上就是有十四万人多一点。这其中,因为此前的激烈厮杀而战损大概有近半。剩余的大多数,又都被他催入了前线。到天将破晓时,他身边就已经只剩下五六千亲卫。代王犹自伸长了脖颈,一边探看向城墙上的优势战局,一边对身边的付子恒欢喜道:“子恒啊,此番功成,本王必要先割了那昌平帝的头颅,以祭奠先祖!”付子恒当然是连连拍马屁:“王爷大业将成,此乃千秋万代之功,我朝历代先帝英灵有感,谁能不欣慰?”代王又说:“子恒,你此番功劳极大,本王都记在心中。你且放心,代吾御极之时,三师之袍服,必加诸汝身!”付子恒自然又是惊喜难抑,赶紧说:“王爷厚德,不……是陛下,陛下厚德!下臣……”主从两个,在厮杀声中各自激动无以言表,只能通过凌乱的对话来勉强压抑心中沸腾的情绪。付子恒正高兴得几乎都要再次流泪了,一句话说着,却忽然听得东边天将破晓之处,一声惊雷平地而起。轰——!大地竟都仿佛震了震。这是怎么了?高高战车上,付子恒与代王都晃了晃身,然后一齐转头向东边看去。却只见东边天空上,一朵朵巨大的烟花如同彗星曳空般在微微鱼肚白的天幕上划过。那烟火绚烂犹如神明散花,声音响亮竟似春雷绽放。紧接着,一道道战鼓声亦从那东边高处轰隆隆响起,同时,不知多少道声音齐齐和成一声,高喊着:“大同军到!勤王救驾,反贼速退!”那声音太齐了,喊话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代王和付子恒都同时一恍惚,心中凛然惊骇:“大同军来了?怎么来的?”不等他们回过神,又是一片整齐和声:“太原军到!勤王救驾,反贼受死!”轰隆隆!无数的马蹄声溅起了漫天飞扬的烟尘,踢踢踏踏从东福山上直冲下来。代王身旁亲卫无不惊骇。奇兵突出擒代王正所谓“四山旗似晴霞卷,万马蹄如骤雨来”。在这一整夜的黑暗将要结束之际,天边一点白光徐徐挥洒。东福山上的猎猎旌旗便仿佛是要为此时的朝阳举起彩霞,送它日出东天!万马奔腾,似疾风骤雨。它们来得太快了!代王立在战车上,前一刻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下一刻却只见风云变色,灭顶之灾如巨浪拍来。他晃了晃身体,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再深刻感受一回什么叫世事莫测。又或者说,因为此时巨大的惊讶与惊骇,也因为这一天经受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多,这一瞬间,他的思维竟产生了不合时宜的迟滞。只听左右尽是嘈杂声,又见前方火光四射,如流星般迅疾投来。是来袭的这支军队中有人在发射火油箭!一部分火油箭射向了被留在稍后处的二十台神臂弩那边,还有一部分火油箭,直直就投向了代王所在的战车。代王亲卫纷纷奋力扑火,可因为对方打出了大同军与太原军的旗号,再加上天光将明未明,对方纵马奔腾而来,一时呼啸声声,尘土扬扬,竟像是果然有一支人数不知几何的联合大军奔袭而来。这些亲卫一时被震慑,便无形中有些心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