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却是一声比一声露骨。原本昌平帝威势正盛时,众臣工在他面前无不谨小慎微。便是各分派系,各有倾向,他们在皇帝面前为己方谋利时也往往只敢旁敲侧击,或小心揣摩圣意,在昌平帝允许范围内稍稍窃取好处。又哪里会如此刻般,一个比一个胆大,竟好似窥见了腥味的野兽般,一看到兽王衰弱,就恨不能立即亮出爪牙,蜂拥而上,将其瓜分。昌平帝痛苦地缩在御座上,此时身体上的痛却又远不及心中的痛更使他难受。他看着御座下方那一张张扭曲的嘴脸,悲痛中竟又有中尘埃落定的荒谬感。这一幕,他早就有所预料不是吗?也正是因此,所以他才一直苦苦支撑,哪怕明知过度辛劳会使自己寿数下降,他也从不曾考虑过放下权利,放下筹谋。就怕某一日此幕上演,而太子却撑不起大局,大靖后继无人。他从没想过,事实上太子却竟然是撑得起大局的,他此前严重低估了这个与自己矛盾重重的儿子。只是天意弄人,谁又能想到,太子的辉煌竟只持续了那样短暂的一刻?从大悲到大喜,又从大喜到大悲,昌平帝这一日间情绪几经起伏,此时他也还只是摇摇欲坠,竟并未真正倒下,却是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咳咳咳……”众臣激烈的提议声终于被昌平帝压抑的咳嗽打断,说得正起劲的众人这才一个个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徐德这下没等昌平帝吩咐,就立即大声喊:“传太医!快传太医!”他眼中渗出泪来。还欲再逼的众臣无不讪讪,这下谁还敢在昌平帝眼看就要不行了的当口再提什么“选宗室子”?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奸佞弄权,逼君至死么?文人们都还是要脸面的。可是昌平帝眼看就要不行了,这大靖的下一任掌舵人又在哪里?说句不好听的,越是在如此时刻,才越是该抛下顾虑,确定新君啊。风雨中谁挽狂澜?崇政殿中,众臣在列。昌平帝倒在御座上,气若游丝。站在宗亲一列的景安王却身躯修长,昂藏而立。他的年轻盛壮与昌平帝的垂垂老朽形成鲜明对比,便如一个胜券在握的新王,在兽群中蓄势待发,只等旧王离去,他便要踏着旧王的尸骨,高登王座!虽然没有人来得及将推举景安王取代太子,成为新储君的话说出口,可谁都知道,以今时今日之势,景安王上位是必然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取代昌平帝,在如此危急时刻主持大局?总不能真的是那个号称汴京,他却也没有分毫退缩。连番又行几针后,昌平帝精神一振。“好了!”昌平帝推开郭太医,自己抬手撑到御座扶手上,一边长长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