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闲咬着牙,眼也不眨地望他,忽然懒洋洋地笑了,轻拍了拍身侧地的座,笑容越发灿烂:“坐这儿。”
众人看着他手拍的地方,一时心头掀起更大的涛浪。
一个案桌两个座,丈夫坐主坐,正妻坐在身侧,其他家眷都只能坐在身后,正妻并未前来,其他家眷才能有机会坐到这里。
那也不是什么家眷都能坐到这里的,得身份尊贵,不然不仅落了自家体面,也贬低了旁人,因为将旁人拉到和身侧人同一身份了。
八皇子尚未娶妻,身侧属于正妻的位置空着,旁人倒是也能坐,只是旁人联系八皇子和江熙沉之前的过节,未免多想,神色就讳莫如深起来,各自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
江熙沉本该是萧景闲的正妻,坐在那个位置。
这出无疑和代兄娶如出一辙,是为了羞辱江熙沉。
几个臣子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他行事如此大胆,江熙沉好歹是江家人,他公然羞辱江家,不是和江尚书撕破脸多了个仇敌……”
另一人不以为然,轻声道:“他和江家结怨早深,之前退婚闹得还不够大吗?这还能重修于好?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呢,至少让人觉得他为人干脆利落爽利,爱憎分明睚眦必报,也不敢轻视了他。”
另一人暗点了点头,八皇子初来乍到,却压根不想给人留好印象做好人,反倒让人丝毫不敢轻视怠慢了他。
能踏进这个地方的每个都是人精,各自神色有异,互相和相熟的使眼色,一时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
在这阵沉默里,萧景闲抬眸睨了一眼江熙沉,江熙沉和他对视,眼里隐隐透着警告,萧景闲悠然含笑,无动于衷地等着他,眼底却有几分郁色。
一时谁也不敢说话,这时候若是公然议论,被八皇子注意到了,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江熙沉仍和萧景闲对视着,江熙沉面上得体笑意微深,萧景闲更甚,互相眼底警告的意味却更浓,但却都没先说出退却的话。
一时骑虎难下。
萧景闲今儿仿佛就想逼他弄清楚他下限在哪儿了,就不想向以往迁就服软、被牵着鼻子走了,他是个男子,到江熙沉这儿,自己反倒像个乖乖等人宠幸的小媳妇儿。
江熙沉暗吸了口气,面上依旧淡然:“八王爷认真的?”
萧景闲挑了下眉,见他松口,眼底的郁色散了散,唇角暗挑,下一秒,江熙沉却笑了一声:“那熙沉却之不恭。”
他话毕,便行到他身侧,抽开椅子,施施然坐下了,坐到了萧景闲身侧。
萧景闲唇角细微至极的笑凝了。
有王公侯爵家的小儿眨巴着大眼睛,用稚嫩软糯的手指指着这边:“爹爹,那不是八王君才能坐的地方,他是八王君嘛,好漂亮——”
那孩童被自家大人一把捂住了嘴,但他声音又脆又亮,这边二人还是听到了,江熙沉膝盖撞到了案桌的边沿,差点将放在桌案边沿的酒樽打翻了,江熙沉不动声色地扶稳酒樽,身侧的萧景闲睨了他一眼,心情瞬间好了,唇角微微扬起,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八王君吗?
江熙沉握紧了手,看都不看他。
就算江熙沉不是萧承尧的侧君,以他爹在朝中的身份地位,他坐在这里也是绰绰有余,眼下他是萧景闲的皇嫂,萧景闲按规矩该敬他,他更配坐在这里。
再说八王的确无妻,并无那么多讲究,是以旁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二皇子姗姗来迟,刚被人引着落座,往上首看去,就瞧见了坐在萧景闲身侧的江熙沉。
萧承允比萧景闲大,若是寻常家宴,自是他坐在上头,今儿萧景闲是主角,他才坐在下首,江熙沉和萧景闲一桌,在萧景闲下首,萧承允又在萧景闲下手一桌,江熙沉自然就在萧承允身侧了。
萧承允见他二人居然坐在一道,皱了下眉,暗叫来小太监询问了一番,见萧景闲虽和江熙沉坐在一起,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和自己的人说着话,心道还挺暴殄天物。
萧承允谁都不爱,最爱自己,无论他人有多漂亮乖巧,是以江熙沉长得多好看,曾经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件很想放在收藏架上收藏点缀金碧内室的花瓶,图就图个稀缺好玩儿,要不是萧承尧非要和他抢,倒也不是非得到他不可,毕竟他性子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有了后来那出,他才知晓原来江熙沉表里不一,并非他展露的那般纯良无害,贤惠温柔,他是个文人,武夫贵直,文人贵曲,他和萧承尧不一样,萧承尧一向喜欢明艳妩媚果敢大方的,他则偏好温温柔柔不显山不露水又花样多心思深的,这才有一番情趣,所以因后来的事反而对江熙沉多了几分好奇。
当然也有恼,他萧承允居然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个小公子耍得团团转。
怒倒是没有,文人多情,只要不损害他,他对姑娘公子们一向厚待。
江熙沉一脸淡漠地坐在他皇弟身侧,小口小口饮着酒,不和任何人说话,但也无半点局促,竟是比之前更淡定却更光彩夺目了,察觉到萧承允看向他的目光,江熙沉抬眸瞥了他一眼,稍点了下头,尽了礼数,便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矜持,丝毫不复当初的拘谨腼腆,俨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和他划清界限的姿态。
萧承允心下越发奇,只道这才是他本性,奇之余又无端多了丝恼,但他这等身份,也不可能众目睽睽发难,刚要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江熙沉腰
间的玉佩上,滞了一滞,眼眸乍亮,像是遇见了什么有趣至极前所未见的事情,唇角笑意忽然意味不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