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是真的,当时死了不少也是真的,如此惊心动魄,阮奕还活着,旁人多的都是替他庆幸和感叹,很少有人会联想到朝帝身上去。再加上前端时间朝帝遇刺,临终前,将皇位归还给前太子,两件事似是全然没有联系,又都有了各自“圆满”的结局,深究的人其实很少。当下,阮奕在马车中同阮旭和彤容说起自己如何落水,被水冲到下游,如何被村民救起等等,早前便准备好的说辞,听起来虽有波折,却无大碍,听得阮奕和彤容连连失色,又连叹幸好之类。只有赵锦诺清楚,为了让家人安心,阮奕说得不足他在南顺国中经历的九牛一毛……人不都是如此吗?总不想亲近的人多担心,不时说出的,都是精心修饰过的记忆。她在娘亲面前,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在意对方的喜怒哀乐。看着阮奕同阮旭和彤容继续说着南顺的事,赵锦诺心中忽觉温和与宁静,是远离了南顺的风波,终于回到家中的温和与宁静。她伸手抚了抚腹间,心中叹道——小白兔,我们终于要回家了。炎炎夏日,车窗上帘栊敞开。赵锦诺正好透过车窗,见到不远处巍峨的城郭,是回京了。她耳旁是阮奕的说话声,嘴角不觉微微勾了勾,恍然想起初次入京时,她见到京中的陌生,感叹,新鲜与不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又似还是昨日……思绪间,阮奕握紧她的手。阮奕虽然还在同阮旭和彤容说起早前的事,但他手中的暖意还是顺着肌肤,丝丝泅开在心里……他惯来知晓她。等到阮府大门,阮鹏程和郁夫人已在府外侯了许久。过往的马车不在少数,似是每一辆经过,郁夫人目光都会随之停滞,而后又见马车并未在跟前停留,扬长而去。阮鹏程和郁夫人都笑笑。再有马车来,周亮眼尖,“是大奶奶和二奶奶!”阮鹏程和郁夫人便都上前。马车停下,阮旭和彤容先下了马车,既而是阮奕撩起帘栊,唤了声,“爹,娘……”阮鹏程眼底微红,郁夫人更是泪盈于睫。“慢些……”阮奕又扶赵锦诺下马车。七八个月的身子已经有些重,同离京时的憔悴模样相比,这个时候的赵锦诺虽然明显圆润了一圈,眸间却都是笑意和喜色,“爹,娘!”郁夫人连忙迎上前,“这一路可还好?”赵锦诺忙不迭颔首,“孩子很照顾我,一点都折腾,好得很。”郁夫人笑笑,伸手绾了绾她耳发,亲切道,“锦诺,这一趟辛苦你了。”尘埃落定后,皇后曾召了郁夫人入宫,说起有人在南顺渔村救起了一人,同阮奕很像。但因为一直在昏迷,醒后记忆也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不是阮奕,还是生得像,正好当日赵锦诺在宫中,皇后便做主安排赵锦诺去了一趟朔城。当日走得急,未来得及让锦诺再回阮府。而且当时皇后也不确认实情,便未透露风声给她与阮鹏程,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才让锦诺单独去了南顺一趟。那时还是三月。眼下,锦诺已要用手抚着腰后支撑肚子,有些吃力。郁夫人心疼,有身孕的女子多在家中安好将养,锦诺却在南顺与苍月国中往返折腾,只为了确认阮奕的行踪。郁夫人上前拥她,“好孩子。”从乾州时开始,郁夫人便待锦诺亲厚,旁人都看在眼里。彤容微微低了低头。阮旭却牵起她手,朝她温和笑笑。彤容似是心中阴霾扫了扫,也大方抬头。另一头,阮鹏程则与阮奕一处。父子相见,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阮鹏程惯来待阮奕严苛,极少说夸赞的话。早前听闻阮奕在南顺回苍月的江面上出事,阮鹏程同赵锦诺说了一翻肺腑之言,等再见到阮奕,阮鹏程红了眼眶,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瘦了……”便是这简单的“瘦了”二字,包含的父子感情,厚重又深沉,似滚滚江水,生生不息。阮奕低头笑笑,“儿子回来尽孝。”父子二人都笑开,这才上前拥了拥。阮鹏程鲜有如此在旁人面前显露过对阮奕的关切和爱意。阮奕印象中,似是从很早之前起,父亲在他面前便少有过慈爱的时候。他亦想起上一世阮家抄家,父母流放,那时候父亲拥住他,泪流满面,一遍遍朝阿玉道,奕儿叫给你了。他那时候傻,不知父亲心中的感情。只知道跟着爹娘哭。而到此时,心中才彻底了然,父亲对他的爱并不比兄长少。只是父爱如山,父亲对他和对兄长都视若珍宝,只是因人而异,表达父爱的方式不同。他从小耀眼,便需要严厉鞭策,避免得意忘形;兄长自幼都中规中矩,父亲为了避免兄长活在他的阴影下,便多给予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