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是如此,它们有男有女,各种年龄,都是陌生面孔。如果不是数量太多,而是悄悄地只出现两三个,藏在人群里,深秋和派利文恐怕根本看不出来。
深秋很少怕什么东西,现在她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人类语言中有个词叫“恐怖谷效应”,很适合概括她的感受。可惜她没学过这个词。
她问尤里:“这么多泥巴树叶做的人偶,为什么人类一点也不怕?就算看不出来它们不是人,难道人类不会算数吗?”
尤里说:“这些伪生物是我凭记忆做的。说是‘记忆’,其实也不是我的记忆,而是我而是吸纳了很多别人的碎片,填充在自己的记忆里。新组成的肉体现在不剩多少了,但那些记忆碎片并不会随着失去的肉体溃散,它们已经被吸收了,会继续存在于我的躯体与灵魂中。”
他说到这里,朝人群稍微努努嘴,示意看看他们:“碎片来自他们熟悉的人……可能还是很亲密的人。但他们不认识这些伪生物,因为伪生物并不等于碎片的原主人,它们的外观不一样,毕竟我并没有真正‘认识’过那些人……总之,我做的伪生物对他们来说可能会有一点熟悉感,有亲切感,有亲和力,或许是那种一眼就投缘、似乎很可信的陌生人。再加上我用了一点感知干扰,即使有人发现人数变多,也会认为是走在远处的同行者靠过来了,认为大家都是队伍里原本就在的人。接下来,只要我让伪生物分别找到与其亲和的人,主动开个话头,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彼此交谈……”
尤里娓娓而谈,略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一副神怡心静的模样。
派利文和深秋对视,看人类,看尤里,看完又对视……就这样重复多次。
最后他们一起盯着尤里,微张着嘴,脸上均是什么都没听懂的迷茫。
“算了,”深秋说,“不该问你的,反正我也听不懂……你说简单点,你弄这么多人偶,到底想做什么?”
尤里说:“前面的部分你听不懂,后面的就更难懂了……噢抱歉,我不是质疑你的理解能力,而是我自己很难表达。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件事你能做,但是不太会讲。”
深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尤里问她:“对了,你说出口就在前面倾倒的红杉树冠上,如果出去了,外面是金树海吗?”
“不是的,”深秋说,“记得到处都是侧柏的那片浅滩吗,之前你和我去过那里。从唯一一棵柳杉旁边绕过去,外面才是金树海。”
“噢。金树海连着很大一片山脉,山里有几个精灵圈啊?”
“很久以前我还见过一个。不是你。更久以前,特别久的那种,我还听过人类的传说,说山脉深处到处都是精灵的世界,我还真去找过,走啊走啊……”
不知不觉,深秋和尤里很投入地聊了起来。
对深秋来说,精灵位面是她的出生地,而金树海就是她自己选择的第二故乡。
她喜欢那里的群山、峡湾与森林,也喜欢包括人类在内的林间小动物,更喜欢人们向她提供的小小交易。
金树海地区远离城市,大多数村民是老年人,他们中很多人还保留着敬奉家神的小习惯。他们能分辨出风的种类,说这种风是要变天,那种风则是精灵;他们还经常送出小礼物,比如在门口信箱上放一小碟蜂蜜蛋糕,在森林外侧的树桩上留下饼干,如果猫咪小狗跑丢了又重新出现,就在屋外放上数量丰盛的霜糖油条或者奶酪作为回礼……
深秋并不经常前往人类村落,所以其实她很少吃到这些礼物,大部分都是被别的小动物吃了。
不过她也确实吃到过几次。作为回礼,她曾经让某一家的花坛开满红花,还帮老年人清理过房顶和门前的积雪。
深秋聊得眉飞色舞,几乎忘记了眼前的种种危险,越聊越放松,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尤里是个非常好的聆听者,在他的引导下,深秋的灵魂已经回到了金树海,正在把自己最爱的宝贝一件件介绍给尤里。
派利文都看傻了。
怎么话题突然就变了?深秋这么放松吗?怎么突然变成旅游民俗纪录片了……
派利文从来没去过金树海,对深秋说的东西毫无兴趣。
在派利文困惑的时候,另一个“尤里”来到他旁边。
这个“尤里”从刚才起一直保持沉默,现在突然对派利文说话了:“我跟你说过没有?阿波罗和贝洛伯格在一起,我也在——我是说真正的我,不是这个伪生物。阿波罗很安全,放心吧。”
“哦,那很好……”派利文心想:你好像跟我说过一次了吧?就在你飞快又简洁地讲述人间下黑雨的时候……
尤里说:“等你们回家了,卡戎就会知道阿波罗的事,她肯定很难过。你比较了解她,到时候由你来和她沟通吧?”
“那当然,”派利文直了直腰板,“你放心,我了解她的性格。其实我不担心卡戎,我担心的是阿波罗……”
“担心哪方面?”
“毕竟他完全忘掉我们了啊……我不是怪他,我的意思是,对他来我,我和卡戎变成陌生人了……如果回到树篱村之后立刻让他住在我们家,他会不会反而不自在?”
“要不然在树篱村办个庆祝活动什么的,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一下。”
“好哎!”派利文兴奋了起来,“这次不在尼克斯家办,她家还是不够大,让狄安娜给大家找更好的场地……”
尤里又问:“对了,你一开始是怎么认识阿波罗的?你好像没跟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