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沈如菊今年十六岁,正是妙龄,人又其名,雅致淡如菊,相貌出众。她伺候燕循早朝后,便独自一个人坐在房中梳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她就跟做梦一样。沈如菊的爹不过是个监生,一辈子都庸碌无为,倒是因为有个好姓,被渤海夫人沈清看重,调教过了一段时间就送入宫中。少年天子多情,待她又好,她又怎能不心动?再者托她的福,她爹已经从监生变成了六品官,以后说不定还更上一层楼。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自想道,若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妃嫔们靠着宠爱终究不是长久之事,她有自知之明,渤海夫人虽然一力支持她,但泰元郡主却选择袖手旁观,她将来未必能够真把这位女战神当做靠山。要说莹尘还真的是没想到自家爹娘竟然悄没声的寻了个儿子回来,这孩子长的倒是虎头虎脑,约莫七岁大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与沈夫人相处极好,“娘”啊喊个不停。这是沈夫人叫她来的缘故:“本来我是回去祭祖,可这孩子实在伶俐,他爹娘生了五个儿子,这是小儿子,我想着也当做功德了。”她说这话,莹尘可不相信:“娘,您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吧?我已经出嫁了,沈家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您既然做下了,我也不能不应。只是再多的也没有了。”沈夫人此举就是把她排除在外,再者这孩子也不是她的亲弟弟,她不可能真的待他和燕衡一样。沈夫人哀求道:“你就当他跟衡哥儿一样,不成吗?你看连念哥儿都有个爵位,娘现在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你可得帮帮她。”似莹尘这样有郡主封号的,儿子本身就有爵位在身,只是燕循各有赏赐,莹尘暂且无其他孩子,所以用不到。但沈夫人这样的一品夫人,听着风光,却是虚衔,并不能荫及子女。再说了要在皇上赏赐爵位,也要人得力才行。这个人选自然是莹尘了。她的算盘打的精,莹尘却只能敷衍一二:“要先看看如何呀。娘,您和爹二人年纪也不小了,我是你们的亲女儿,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们不成。”以前她自认不要对亲人耍心机,因为她们是你最亲近的人,所以她常常直抒胸臆,但经过沈清的事情后,这些人并不会真心记着你为她们着想的事情。尤其是燕循登基后,一个个都撕掉了以前的画皮,开始争权夺利,就连爹娘也无法幸免,她却不能再以以前的样子面对他们。沈夫人推了那孩子来她前面,对他道,“喊姐姐呀……你一路上,母亲给你讲了你姐姐许多故事,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姐姐吗?”实在是刻意的很,莹尘对孩子也没有恶意,淡淡的叫了云露:“去库房拿一匣子玉佩给他压衣裳玩。再有那狼毫笔澄心纸也再拿一些过来。”云露应下。沈夫人见女儿送的东西稀罕,高兴极了。倒是莹尘让那孩子出去吃糕点后,私下和沈夫人道:“他才七岁,正是读书的年纪,您可得尽快送他去官学。再有这孩子如何,还得看以后,这贸然给了爵位,您日后可就拿不住他了,您可得多个心眼?送他去读书,又有您的身份在,可不算辱没人。”到底是亲母女,沈夫人笑道:“我的儿,再没有谁有你想的这么周到了。他家不过是个小户人家,若他真的有了爵位,万一他亲生爹娘来了,咱们这做养父和养母的,又该如何自处?”“是这个理。”莹尘含笑点头。送走沈夫人母子,莹尘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愤怒。她不是真的反感母亲找养子,但这般瞒着她做成事后,又要她去周旋,便是个圣人也会生气,更惶论是她。待秦澄回来,听说了此事,也觉得有些无语。安亲王还一门想着给他们养老,这猛然弄了个养子过来,是说养了燕衡一处,也什么好都不落好吗?但明面上还不能阻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沈夫人本就是招赘,想要儿子也无可厚非,但这样也未免太过于不顾莹尘的心意了。“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她们变了。你说说这一个个的,都想做什么呢?”秦澄把她搂在怀里:“你呀,没变的人也就你了。所以皇上也最是看重你,你知道吗?皇上曾经跟我说要我好好待你,我也看出他是真心的感谢你,你的为人他知道。你也不必为沈清和岳母操心,说到底,你现在是你,她们到底是她们。”他轻抚了莹尘几下,“世事变化无常,只要咱们不变就成。”若沈莹尘是男人,约束宗族那是必要的事情,可她嫁了出来,说出去的话就大打折扣了。莹尘搂住他的腰:“是,只要咱们不变就成。”中宫得女,皇上十分高兴,满月宴时命妇们都要进宫庆贺。莹尘也送了重礼,先开花后结果,天家之女,那是帝姬,不似寻常百姓家,重男轻女,生男则宗族赏肉,远亲都要奔走相告,可生女却连近亲都不喜。所以莹尘平日最恨这些,她本人凭功劳还能荫子,女子不是不行,却是被世道约束。若女子能科举,能出将入相,谁家又会重男轻女呢?沈夫人很早就过来莹尘这里,她规矩不大好,跟着女儿还算能够安定些。这莹尘上了马车,就问道:“好几日没去看您了,这新弟弟如何了?”说起这个新儿子,沈夫人便喜道:“不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上了官学也聪明,很快就交了朋友。”莹尘笑道:“那就好。”她也不再多话。柏皇后刚坐完月子,脸上扑了不少粉,倒是下首坐着的妃嫔,莹尘想这位应该就是沈如菊了,她已经升为贵嫔了,据说小产了一个孩子,还好年轻恢复的快,现在清清爽爽的坐在下首,十分温柔的模样。“给皇后娘娘道喜了,陛下登基一年,帝姬降临,今年外头旱灾全无,可见都是公主带来的福气了。”“泰元郡主快快请起。”柏皇后听了莹尘的话,也不由得高兴极了,女儿又怎么样,先开花后结果,她的女儿是正宫嫡出,以后会帮衬好弟弟的,就跟沈莹尘一样,对皇上忠心耿耿,对安亲王那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她笑道:“说起来,我还想借表姐的福气,您是咱们大临有名的女战神,大公主的小名您给取一个,您看如何?”莹尘慌道:“这如何使得,大公主是金枝玉叶,理应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取名的,臣妾又算什么?”沈夫人觉得女儿实在是过于谨慎,这柏皇后还不是看在女儿功劳的份上,在皇上跟前有体面,她这样也小心太过了。柏皇后却是笑的越发真心了:“表姐别急,大名皇上取,这乳名呀,我看由你取最好。”这般莹尘只好道:“我听说这乳名不宜取的过于大气,公主天生福泽,庇佑四海,又是皇上的头一个孩子,日后必定能长大成人孝顺皇上和皇后,我看就叫夭夭。”夭夭一般指生命力十分旺盛的事物,如诗经所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初听有些别扭,柏皇后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长命百岁,想了想便笑道:“果真好。”若是取个震天响的名字,还怕福气过大,反而折了孩子的岁数。她说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沈夫人撇嘴,夭夭,整的跟妖女似的,但女儿说的名字,她也不好说什么。这沈如菊一向心细如尘,见沈夫人脸色不以为然,又见这沈莹尘谦虚谨慎,暗叹一声这歹竹也能出好笋呀。这位沈夫人从刚开始进来,就是一幅心事都写在脸上的模样,而她女儿却看不出半分用心,甚至连自己坐在这里,也不看半分,十分老成又很威严。周围的命妇们,虽然欣羡的看着,却对她的得体用眼神表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