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瑾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天色一寸寸暗了下来,聂怀瑾在长厅中静坐等待。
从窗棂开口之处往下,是好几处不同的场景。整面窗棂之外,可见三四处高低错落的样式,从近处到远处各有不同。聂怀瑾并无经验,只能猜忖约有些宴会,其中几方场地,从边外布置来看,或许平素也做拍卖用途。
就在聂怀瑾还在思索之时,窗棂之下已有各色烛光亮起之处。有舞女登场起舞,也有宴席依次排开。
屋内响起平缓的脚步声,聂怀瑾回头,见傅昭禹正慢步走来。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聂大人仍在。”他拍了拍掌心。
“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聂某不会离开。”聂怀瑾起身,面色平静,“傅大人不是想赌一赌,聂某的欲望与此地的欲望相比,孰轻孰重?”
“那聂大人可要做好准备。”傅昭禹打开窗畔的一间暗格,聂怀瑾见其中是一枚长线连系而下的铃铛,不知用何种材料做成,外面雕刻了各色繁复的花纹。
“这里会有拍卖。”傅昭禹将铃铛取出,“不过会有什么我还不知道。”他没有笑意地笑了一声,“聂大人可千万别被吓着。”
这世间未知方为令人恐惧之物。聂怀瑾压了压心绪,轻笑道:“可惜聂某胆量确实不大。”
这句话倒是把傅昭禹逗笑了。“聂大人是我未曾料到的坦诚。”
“拍卖不过是几桩猎奇事。”傅昭禹将铃铛的线牵入窗旁,“与其说喜好不如说扬威。”
“得旁人未有之物方才惹人兴致。”傅昭禹不可置否,“血腥时有,情色时有,暴力时有。”
“但傅大人意不在此,不是么?”聂怀瑾走近窗棂之前,底下的宴席已经铺开了,聂怀瑾倒还见到零星几个熟人。
“看多了便也无趣。”傅昭禹的回答倒是很有他的特色,“看差不多人追逐差不多的事,换聂大人来,也是如此。”
拍卖开头照例是三两书册,几卷名画。有时也能看到几件稀有的物件。
“聂大人是真的懂一些。”傅昭禹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水。方才他又不知做了什么,长厅化作观阁,升起几个座椅,一处矮桌。
“傅大人又细致入微地观察到聂某什么?”聂怀瑾生平第一次被人观察出这么多细节,也不得不佩服于傅昭禹的仔细。
“这倒没什么,聂大人看到贵重之物就会眉头舒展。”傅昭禹微微低头调整他的酒杯,“几乎没有差错。”他偏头看了眼聂怀瑾,“不过看样子有些并不入聂大人之眼,只能说聂大人确实有品味。”
“宫中都去过了,看这些也不算什么。”聂怀瑾否认傅昭禹语意之外的揣测,“傅大人若是也在宫中收拾各处器物,整理物什便知这不是什么难事。”
“哦,是么?”傅昭禹面色顿觉无趣,“翰林院竟如此令人乏味。”
“不然许朝翰林院还能有什么真正可用之才?”聂怀瑾冷冷地嘲讽。
“虽与我想得不同,但也可以理解。”傅昭禹过了一遍人员之名,感叹家世类似,实无斗志。
“翰林院内从没有能用之人,傅大人不是很清楚么?傅大人当年那一批进士,如今又在哪里呢?”聂怀瑾轻描淡写地抛出话题,终于看见傅昭禹那张脸神色一变,停暂了一瞬,没有回答。
“聂大人倒是对前朝很有意见。”傅昭禹为她下了定论,“不过也是,跟着孝宁公主怎么看也是更加前途似锦,聂大人这笔买卖不冤。”
自在呈朝为官以来,聂怀瑾就常被指责卖主求荣,如今被傅昭禹指着鼻子骂,也只是淡淡笑笑,并不在意。
“若是这样说来,傅大人怎还有脸面留在大理寺?”聂怀瑾伸手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指甲,“傅大人早已不是从前的一朝榜眼,太傅之子。从我们这些外人的角度,也不见傅大人多少成绩?”
“那自是没有。”
过于理所应当的语气,即便是已同他交流了一天,聂怀瑾仍被傅昭禹的厚脸皮所震惊。
聂怀瑾哑了哑声,竟真想不出能作何质问,只能不再说话。
底下的拍卖已过了大半。傅昭禹口中所言血腥情色之事也出现了几回。早就铺垫了心理准备,除了觉得真令人作呕之外,聂怀瑾还未出现别的情绪。
“没意思。”傅昭禹瞥了一眼底下的进程,“真是令人感到无趣。”
“不过……”傅昭禹站起身,神色轻快地指着窗下的一处宴会。“聂大人敢不敢玩一把,以身入局的游戏?”
“聂某难道现在不在局中么?”
“爽快。”傅昭禹摇了摇铃铛,“既然如此,聂大人不如同我走一遭。”
“毕竟……有时猎人也会成为猎物。”傅昭禹笑笑,“接下来的事,便要靠聂大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