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海岸破碎、山岭占了大部分面积的小城。他们各自出走,一个从不回来,一个很少回来。他们的生命轨迹似乎都与这座县城脱轨,漂浮周游向繁华的大千世界。
只有当再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高高低低的千杉山岭和奔腾东流的上云江,无时无刻在自己生命里发出浅唱的低吟与召唤。
华兰绕地万里,见过许多明媚雄伟的风景,但却始终难以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安川。
它是那么特别。
华兰原本打算在上云江畔拍摄,但是苏展却让她跟他走。
他们坐公交车到华兰以前从没有到过的一个小站头,仰头就是矮矮绵延的小山岭,国道从头顶盘旋而过。
苏展辨认出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一边扶着华兰一边往上爬,到了某个点,开始环山。
华兰心里愈加清楚了苏展的想法。
这山岭的一段,是川中的后山。后面的国道,有一段自然从川中后面而过。
他们通常叫这一段山“君子山”,川中每年给优秀毕业生颁发的奖项,叫“君子山奖”,在遥远的2022年,他们都有那个设计成山型的奖杯。
华兰和苏展站在一个平坦的山坡上,山下熟悉的教学楼、操场和宿舍尽收眼底,还有几栋他们不曾见过的新建筑。
2019年的开头,华兰记得,她和倩倩第一次游荡后山,只是她们从未从校外的这一侧上来过。
“以前有人说翻越后山逃学,真的是有这条路线的。”苏展踢飞脚下的一颗小石子,“我研究出来了,以前从来没试过,现在试一试。”
他指指一条隐藏着的小路,显然从这里就能翻进川中的校园。
过去有很多他们不确定和不敢尝试的事情都在后来有了答案。比如翻越后山逃学的路线,比如川中一到冬天就会刮起的阵阵怪风——大一她做地形分析的时候,知道了这是一种狭管效应的分支,还拿模型模拟出了那种鞭子抽打般的声音。
他们身上好像都有一种不可战胜的东西,一种冥冥之中安川或者说大象塔对他们的召唤,烙在他们的脊梁上,烙在许多许多离开安川的学子的脊梁上。
他们都身负奇才,会飞得很远很远去做梦。
远方无尽,故土无痕。
华兰深吸一口气,落日已按照约定到达记忆里的位置,沉在操场主席台的背后,洒出满天澄粉的颜色,一点点浸透视野的画布。
华兰知道,在教学楼里,现在肯定有一批人趴在栏杆上看日落,然后揉一揉酸疼的眼睛,回教室继续做题。
这会是他们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日落。
永远有人继承他们的年轻。
她调整焦圈,镜头里装了两个甲子,装了川中人望向日落的辛苦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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