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宫的宴会还在如火如荼地继续。
魏夫人与侍郎家的夫人闲谈两句,不受控制地望向角落处——
她的女儿笑意深沉地注视女人的侧脸,白皙的指节漫不经心玩着切肉的银质小刀,小刀扔到半空又和长眼睛似地落回她手上,生做女儿家,那身从容闲适的气度最是亮眼。
京城现在几乎无人不知魏家的四小姐不嫁人反纳了一位美妾。
那妾室长她五岁,一身媚骨,柔软多情。
有人不齿魏平奚的所行所举,但四小姐到底出身侯府,仪阳侯奉旨迁回京城,说不准陛下何时就要重用魏家。
昨日除夕夜宫中赐菜侯府,便是实打实的恩宠。
更何况魏平奚还有一位母仪天下的亲姨母,娘娘为外甥洗手作羹汤都使得,陛下爱屋及乌,可不得护着这个外甥女?护着魏家?
前来赴宴之人恨不能多几个心眼。
魏平奚的表现符合她一贯的作风,看够了美人看场上轻转腰肢的舞姬,看来看去好没滋味,又和宠妾眉来眼去。
郁枝被她撩拨地羞答答红了脸,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小辈不分场合地眉眼调情。
坐在上位的皇后娘娘眼神宠溺。
颜晴不再盯着女儿看,视线落在嫡姐眉间,不等颜袖察觉,她低头慢饮酒水。
梅子酒不醉人,一杯又一杯下肚,魏平奚手是凉的,心是寒的,牙齿都在轻微打颤。
不是多醉人的酒,多喝也无妨,人们只当她肉吃多了需要解腻。
四小姐行事滴水不漏,除了郁枝,哪个看得出她此心的混乱荒凉?
真相往往是残忍的。
郁枝不敢回想隔着一堵墙听到的那些话,字字句句,是扎在四小姐心上的刀,刀尖刺去,咬着牙,不敢教鲜血流出来。
她看着装模作样笑颜明灿的某人,不懂她怎么还笑得出来?更佩服她这身打碎牙和血吞的本事,佩服,更心疼。
天上地下,充其量也就这一个魏四小姐。
她怕她折了。
怕她受不住打击。
魏平奚放下酒杯与诸位贵妇们凑热闹,上赶着和姨母道了好一通吉祥话。
她素来嘴甜,便是熟悉她的魏夫人也不觉有异。
颜袖美目洋溢浅笑,金口玉言,赏下不少好物。
恩厚至此,颜晴疑心渐起。
这疑心从昨夜就没消停。
再是疼爱的外甥女,一次次地高抬赏赐,也有些过了。
她了解她的阿姐,阿姐何等眼高之人,她的亲外甥也不止奚奚这一个,却独独对奚奚厚爱。
与其说是亲外甥,不如说是拿奚奚当亲女儿。
亲女儿。
她轻嗤。
孩子是她的,是她赔上了亲骨肉用十八年的时光悉心照养大。
谁也夺不走。
她沉下心来,仍然介意皇后对女儿的好,介意她是否已经对当年之事产生怀疑。
好在阿姐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不仅讲究直觉,更讲究铁证如山。
天家血脉,干系重大,关乎皇室体统尊严,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这个是真就是真,说那个是假就是假。
令人信服,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知道此事的人不会背叛她,福寿宫与陛下为敌,更不会做那‘拨乱反正’的好心人。
颜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