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走,室内阒无人声,这些时日以来累积下来的疲惫忽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包裹其中,一点一滴地吞噬。她艰难地动了动双手,周遭静谧,滴血之声愈发清晰可闻。她甚至能感受到自个儿身子里的血被一点点地抽干,逐渐皮肤发皱,兴许不多时便会变成一具容颜无法直视的干尸。她有些庆幸地想,陈景元待她还算客气了,还知道和她打心理战,想将她逼得心理防线先一步崩溃主动交代,而不是一来便让她受些女人无法承受的侮辱。若当真如此,她还不知之后见着孟璟,她该怎么打消那傻子的自责。她有些艰难地低头看了眼小腹,唇近乎要抿成一条直线,才生生将这阵剧烈的痛楚忍了过去,尔后抬眼看了眼这盏昏暗烛火,极轻地笑了下。这盏烛火燃尽的时候,孟璟总算回了居所,得知原本张钦在外围布下好看着他的人马一早便被陈景元全数解决了,后楚怀婵也被带走,他猛地咬到唇,尝到了一丝腥咸味道,好半晌才问下面人:“留了什么话?”“没留,只说叫将这消息传给您。”他半天没能从这消息的巨大冲击里回过神,毕竟距他演这出被张钦扣下的好戏才三日,纵是插了翅膀,陈景元也没办法这般火速率众赶到,这中间,应该还发生了什么被他遗漏了的事。他自诩算无遗漏,连当日他二叔那道奏本都在他意料之中,眼下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摁了摁眉心,好半晌,总算吩咐道:“找。去把张钦给我叫过来,我要用他的兵找人。”“动用卫所官兵找人,阵仗会不会太大?”扶舟试探问,“况且今日设伏之事多半与张钦有关,此人怕是敌才对。”“但他不可能和陈景元是友。”孟璟摇头,“再说陈景元不愿直接和我谈条件,不就是想看我心急如焚自乱阵脚么,顺他意就是。”扶舟尚在思虑,下面有人引了一名身负重伤的暗卫进来,暗卫见着孟璟,赶紧跪地认罪:“属下办事不力,累少夫人受罪,还请世子责罚。”孟璟声儿不大,却比平日添了几分慑人之意:“我走前同你交代的什么?你现在可还活着。”那人抿唇,艰难回道:“少夫人以身作饵拖住陈景元,这才保下了张览,现下人被我等扣着关在别处。少夫人有先见之明,交代说等时机合适再来向您回禀即可,但属下觉得此事恐耽误不得,故自作主张重返此地,途中果又遇见了陈景元的伏兵,差点没能将此消息带给您。”他双手平举过头顶,奉上一枚信物,是张览的佩玉。孟璟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会儿,淡淡道:“我知道了。”他不明就里地应了一个“是”字,扶舟赶紧伸手去拦,却只拦住了一手鲜血。那人已经手起刀落,结果了自个儿性命。因随行带的人少,周遭都是当时张钦派过来的仆役,少见这种阵势,且孟璟看起来无动于衷,心下惶惶然,又因认出此玉主人是自家主人,只得大着胆子出言:“孟世子这是将我家公子如何了?”孟璟将玉抛扔给他:“转告张钦,人在我手里。”那人握着这块烫手之玉,嘴张了半晌,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孟璟睨他一眼,忽地提脚往外走:“罢了,我自个儿找他去。”他难得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刻,扶舟怔了下,赶紧一把夺过玉佩,紧跟着追了过去。孟璟是报的名帖进的行都司衙门,无人敢拦,他等了个把时辰,才见张钦风风火火地赶回来,没忍住嘲讽道:“张大人练兵要练到这个时辰?”“边境不大太平,世子身在宣府,当比我更清楚才是。”“到底做什么去了,张大人自个儿心里有数。”扶舟将那块玉佩抛扔给他,不屑地道。张钦下意识地接过,这才垂眸打量了此物一眼,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抬头看向孟璟,语气愈发不客气起来:“孟世子,勿行小人之事。”“小人之事?”孟璟抿出一个笑来,“那我也得劝张大人一句,别做亏心事,否则会遭天谴。”张钦站在他跟前许久,沉默良久,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他着江绸,缎料铺开在他身上,衬得人周身沉静,却又显出一分不容忽视的杀气来。“张大人,为急着赶我出靖远,不惜冒险把令公子推出来问诊,却又被我看出了几分端倪,所以派人假冒令公子出城引我去追,见我果真打其主意,设伏将我困了好几个时辰,好让人趁机当真将令公子送出城。”他甚至还轻笑了下,“张大人,你犯了三大错误。”张钦抬头看向他,听他淡淡道:“其一,昨日不该抱侥幸心理,叫令公子出来问诊。你不会不知我到底为何而来,居然还敢存侥幸心思,我都不知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