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哭够了,他轻声说:“别哭了,没说不陪你,我带你一起去。”“亲自看着,总该放心了?”他这一服软,楚怀婵瞬间怒气全消,心软下来,总算是觉得自个儿确实是胡搅蛮缠了,赶紧凑上去替他松开,但拉不下脸,嗫嚅了半晌,终究也没出言道歉,只好别扭地离他远了些,一声不吭地朝外躺着,静静看着漏壶里的沙砾窸窸窣窣地落下,感受着时光一点点地消逝。如今脱离了桎梏,孟璟却也没起身,她同自个儿生着闷气,半天都不肯动一下,他便也安安静静地躺着,默默践行着说要好好陪陪她的诺言。到晌午时,楚怀婵忽地轻轻抽了下鼻子,将被子兜头一罩,声音从被子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对不住啊,我今日气过头了,现在回想起来,连自个儿都不知道之前为何会做出那种事,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个东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且将自个儿骂得如此难听。她心里头难过得紧,明知他生来高贵,将体面看得再重不过,昨夜肯那般纵容她已是极致了,今日却还非要故意将他的颜面尊严尽数践踏到脚底,甚至用那样的难听话骂他,还因在气头上克制不住自个儿的小性子,连累他在下人面前都遭受了难堪。她这样子,和当日在京师时皇帝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同。而相同之处更在于,他这样高傲的性子,往日与今时,却都肯为了她而生生忍下这份羞辱,免她永堕深渊之苦,护她平日欢欣之喜。而她呢,塞外苦寒,行军在外多有不便,他怕是连一日安稳觉都没睡过,时刻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节省时间好早日回家,她居然还要和他斤斤计较家书这等小事,她忽觉没心没肺的那个人其实是自个儿,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又哭上了。说完全不介意那是强装大度,他本来不想出声,但实在是怕了这无比能哭的呆子,怕不赶紧劝住,一会子又要水漫阅微堂,只好应道:“没事。”楚怀婵好一阵子没继续说话,他微微阖了眼,昨晚实在是没大睡好,现下她想赖床,他趁机补个觉也好,但没一会子,被子便微微颤动起来,他哽了下,睁眼看过去,她还是缩在里头,但微微露出来的半截点香肩果然正微微耸动,嗡嗡地道:“我其实也不是真生气……我就是担心,半点音信都没有,人说将军定太平,身为将门妇,我该有母亲那样的心胸,可我道行太浅,做不到母亲那样,也不愿像母亲那样……我毕竟也是个女人,怕夫君一去不返,也想,将军能享太平。”孟璟盯着她露出来的肩颈微微失了神。她语气里满是丧气:“总归是我错了,你要罚我也好,要骂我也罢,我都认了,但能不能……罚完骂完,就不生我气了好不好?”话到最后已有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他还是没应声。她也静默了好一瞬,终究是从被窝里钻出来,拿正脸朝向他,手指则轻轻勾住了他小指,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别气了?”“气消了?”他反问她。她讷讷不敢答,她这会子哪还敢生气,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让他消气了。她眼神躲闪,不大敢看他,颇为好笑,他看了好一会儿,淡淡问:“错哪儿了?”他总算给台阶下,她欣喜若狂,赶紧掰着手指数落自己,半点没给自己留情面:“其一,昨日你回城不去接你,但这个真的不是因为我在生气,真是因为怕下雨,害你跌下田也绝不是故意的,是真蹲久了有点晕,这个真的是意外。做得不对的事我都认,但不接受乱往我头上扣帽子。”他应了个“嗯”字,示意姑且信了她这说辞。她继续道:“其二,不该故意放那玩意儿来祸害你这宝地的,我当时想着你这人挑剔得很,这件小事多半都能将你气得七窍生烟了,你不肯惦记我,我也不能叫你好过,不知怎地就吃了豹子胆,还真做了。”嗬,还挺有自知之明。他没忍住短促地笑了声。听闻他总算笑了,她眼睛亮了下:“方才的事就更是过分了,我都不知道我脸皮是不是比城墙还厚,才能说得出让你不要再生气原谅我的话……”她想了想,弱弱道:“要不你还是别带我去了吧,给我点苦头尝尝。你老纵着我,都将我纵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事。我以前同你说话都不敢太过分吧,更别说这么无理取闹了。”她说完这话,又没忍住抬眼看他,轻轻眨了下眼。孟璟气笑,这是他今日遭的捉弄都是他自个儿惯出来的意思?那岂不是说他自作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