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平揉着太阳穴,慢慢阖了眼,“行了,你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上报。下去吧。”章文彬向来孝顺,从未听说过他有过什么忤逆之举,此次气得章家老太太如此不顾仪容追出门来,究其原因,宋楚平摩挲了几下指尖的扳指,便咂摸出了味儿来。那日章文彬话里话外,都是透着要迎娶温萦柔做正室娘子的意思。章文彬性子素来稳重,提亲之事又非同小可,他定然是要回禀了家中父母,一切落定之后,才让章家父母出面,去田柳村的温家提亲。若是他和父母商议顺利,那这几日,就会有章家的家仆出门四处走动,传出准备聘礼的消息,可眼下如此,一看便知章文彬的阻力极大,还未能说服家中双亲。章文彬坚持了那么多年,先不说她是否对章文彬有意,可文彬就算忤逆了父母的心意,也要为她争得个名分,就连宋楚平在旁看着,都不免动了几分容。宋楚平回想起自己如何对她的,不免有些汗颜。她在他身边样样周到,事事妥帖,阖府上去无不对她赞不绝口,可他却误会她同旁人暗生情愫,撂下那样的狠话,将她连夜轰出府去。连秋叶一个小丫鬟,都能在旁看得明白,他却因为醋意不管不顾,焉知不是当局者迷。两厢对比之下,温萦柔怎会舍弃柔情温柔的章文彬,而选择薄情寡义的自己?一想到今后章文彬会与温萦柔成亲生子,说不定还会在眼前上演鹣鲽情深的戏码,宋楚平就觉得茶杯里的茶都是酸的。这股酸意,从舌腔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他心中开始发虚来。若再不做些什么,那待章文彬上门提亲之日,就是他悔不当初之时!“来人!去查查,吴浮那小子现在正在何处。”畅春园中,正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戏台上的名伶,随着旁边吹拉弹唱的乐人,身姿一摇一晃,嘴中唱着靡靡之音。一曲终了……“好!”“唱得好!”坐在台下的观众纷纷喝彩,尤其坐在正对着舞台,一风流倜傥的玉面公子叫得最大声,“赏!再来一曲!”此时他身旁的小厮,上前在他耳旁低声禀报几句,玉面公子脸色露出些狐疑的神色,“当真?你没有瞧错?”“怎会有错,来传话的人正是卫钟。”吴浮仰天大笑几声,不顾身周友伴的挽留,以及戏台上名伶的娇声呼唤道谢,直直冲楼上的一雅间阔步行去。他脸上挂着狭促的笑容,在推门而入的瞬间,笑道,“今天的日头,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怎得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摄政王,居然也来畅春楼听戏了?”门咔嚓一关,将花花世界,喧嚣凡尘隔绝在了外头,雅间中静得落针可闻。宋楚平坐在桌前,正在举着杯子自酌。他宽阔的背影,在雅间中略有些俗气的装潢中,显出了几分孤寥。吴浮还未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兴致勃勃笑道,“不如趁着这兴头,我给你介绍几个美角儿如何?”“你是要听吴曲,还是要闻越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蜈蚣寻不出的!”吴浮随意地跨坐在他对面,正等着他挑曲子,哪知正正对上了宋楚平清冷无双,睥睨天下的眸子。吴浮后脊一阵发冷,摸了摸鼻子,收起了那副玩笑姿态,不禁直了直背,正色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宋楚平轻易不出府临时寻他,除非是关乎社稷大事,或者是急需刺探情报。上一次临时找他,还是先帝病危,被居心叵测的皇子挟持退位,他准备带领西北军,杀回京城救驾。宋楚平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掀起眼皮觑了他一眼,问道,“若是你惹了姑娘伤心,该如何弥补偿还?”吴浮本是正襟危坐,闻言后浑身一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奈地摊了摊手,“就这?”宋楚平斜乜了他一眼,“你以为爷要说什么?”吴浮笑容中带着深意,缓缓道,“我以为,你有想改天换日之心。”眼下宋家大权在握,宋楚平那外甥皇帝据说甚不聪慧,实在是担不起大稷。吴浮以为,宋楚平这是另有二心了。宋楚平眼刀刮来,用余光环视了番四周。吴浮又笑了,“本公子的地儿,你还怕有人听了墙角不成?”宋楚平也不接他的话,只闷声道,“方才问你的话,你替我好好想想。”吴浮噗呲一笑,见宋楚平一脸落寞的模样,又不敢打趣他、或者细问太过,只摇头晃脑笑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本公子最会讨姑娘欢心。你既然问到本公子面前了,本公子自然是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