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整个案子尘埃落定,赵凉越都不知道京都那个赶来为民请命的人是谁。不畏强权,一心百姓,功成拂袖去,不图财与名。曾经的赵凉越很想知道那人身份,再后来,光阴荏苒,世事无常,赵凉越终究只能将崇敬和钦佩之情藏在心底,将那人视为自己往后做官的目标。那怕他们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却胜过千面。但世间的缘分总是玄妙难测。五年后的今天,如此普通的一个傍晚里,赵凉越已经不再执著于找寻,一名小吏失手掉落卷宗,那个人的身份却突然浮出水面。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在五年前的泖州就开始了。“这也正常,赵大人彼时虽身在泖州,但是褚尚书是瞒着众人自行前往,来了招先斩后奏,事后又居功不报,故而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万潜说着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褚尚书是在查瑢歌的身份。”赵凉越收回思绪,道:“雪枋院的前身是槐峰所率的冬园,冬园和这件旧案干系很深,萧公子又曾是冬园的人,并在槐峰死后接手雪枋院,要是要查他身份,从当时的冬园入手确实最快。”赵凉越说着顿了下,让万潜自行去忙,然后往府衙里面走。“赵大人!”门口京墨一眼就看到了赵凉越,迎过来问,“可是有要事发生?我家大人在东面堂庑议事,我去通传一声?”“不用,不急。”赵凉越轻咳了一声,道,“我在这等师兄出来就好。”京墨一愣,疑道:“啊?”在京墨眼中,赵凉越认真做起事来比自家大人还拼,每次遇到朝中要事都是通宵达旦——现在马上就要离京,要处理的事宜多到头疼,按理说能让赵凉越亲自跑过来,只能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但眼前的赵凉越不仅没有急事,而且也不急着见到褚匪。京墨便又试探着问了句:“堂庑那边议事还要好一会儿,赵大人先去尚书值事房坐会儿?”赵凉越道:“也好。”待褚匪和刑部其他官吏商榷完,已经是戌时。褚匪本来打算又带着一堆卷宗去户部府衙,然后在马车上看,不料一推开自己的值事房,就看到了静静坐在里面喝茶的赵凉越。赵凉越看到褚匪进来,不自觉轻咳了一声,将旁边京墨备着的茶递过去。褚匪接过茶喝了两口,桃花眼一弯,笑道:“溪鳞好些天不和我说话了,今天终于舍得来看看我这个师兄了?”要是换作之前,赵凉越只当褚匪犯病,满口胡言乱语。但是现下,赵凉越的感觉很微妙。赵凉越抬头,嘴唇翕动了几下,道:“师兄五年前去过泖州?”“看来溪鳞是来的路上遇到万潜了。”褚匪走过来准备挨着赵凉越坐,但又想到赵凉越最近习惯和自己隔段距离,便到隔了张桌子的椅上坐下,续道,“当时情况特殊,我便只身前往,但彼时确实没对冬园产生过别的怀疑,以为只是槐峰仗义,而我得道多助。”赵凉越问:“那现在可有查到萧公子身上的异样?”褚匪摇摇头,道:“瑢歌本身就是谍报的天才,查他谈何容易,不过他的身份确实有问题,而这个也是夜渊在查的。”赵凉越想到了之前那个玛瑙扇坠,默了片刻,问:“师兄,如果他确是故人,不想让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褚匪淡淡笑了下,反问赵凉越:“溪鳞,如果是你,你想知道吗?”赵凉越愣了下,随即有了答案。老师和自己不过三年师生,自己便甘愿入了京都这场大局,更不用说褚匪生在京都,长在京都。恩师、血亲、同门,他们很多人都被十三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所吞噬,但在这京都的每条街巷,一砖一瓦,都还带着他们的影子。旧事触手可及,而故人已经远去。如果今日换作是自己,必定也是这般刻骨铭心,如若遇到故人的的线索,那怕只有一丝一毫,定要追查到底。赵凉越想到了些什么,看着褚匪面上的波澜不惊,转而问:“师兄,当年你能得知泖州郑氏的案子,是否是有人往京都送了一封信?”褚匪道:“正是,若非那封信,我不可能那么及时地赶到泖州,并迅速找出症结所在。”赵凉越又问:“那师兄可知是何人送的信?”“正是彼时郑氏的对家赵氏。”褚匪说完这话,倏地顿住,因为他看到了赵凉越眼眸中的别样情绪,那是一种对某种执念了然大悟后的淡淡忧愁。褚匪思忖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