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无言,又走过了一条街,褚匪慢下步子,抬头看向空中那轮即将要满的月,道:“先帝在时,德妃娘娘还是东宫太子妃身边的女官。”褚匪回忆道:“我们当时做皇太孙陪读的孩子,包括刑朔在内,都被太子妃和德妃娘娘照看过。”“她自小就跟着先皇后,一样的菩萨心肠,一样的玲珑心思,当年太子妃身故后,他本可以出宫,逃离那个吃人的地方,但是她为了季煊留下来了,成了彼时太子侍妾中的一个,好不容易才登上德妃的位置。”褚匪说到这里,顿了下,续道:“但她替先皇后守了太子一辈子,皇上他们父子却用她的命为筹码去栽赃王皇后。”赵凉越皱起眉头,道:“当年德妃的死是人为?”“是。”褚匪长叹一气,道,“当时让她流产的是王皇后,但却是皇上和太子纵容,这事我也是年底才查出来。”“师兄……”“无妨。”褚匪冷笑了一声,道,“你曾经问我,除开季煊和季晟外,可有选择?当时我选择了太子,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褚匪伸手在皎洁的月光间晃了晃,像是要抓住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抓住,只得收回手,捏紧成拳,冷冷道:“或许最有资格的确实是那位太子殿下,但是有资格登上皇位的,可是多了去。”此刻的褚匪身边围绕着杀伐之气,要是旁的人在场,定要被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惊到,但赵凉越只是淡淡笑了下,道:“好啊,改天有空师兄带我去见见未来的陛下。”褚匪侧首看向赵凉越,夜风将两人绯袍吹得猎猎飞舞。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大朝会一直拖到正月十号。待百官参见完毕,平崇帝先是让丁缪宣读了太子监国的旨意,然后才正式开朝。因积攒的要事太多,等到散朝已经是午时末,平崇帝最后脸色都不太好了,但赵凉越跟没看到一样,带着工部户部一干官员跟去了暖阁,一番唇枪舌剑后,京昌运河的事终于定了下来。又过两日,韩闻蕴和褚匪两方就江南水师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原因也很简单,国库除开春耕和桃花汛等固定支出,还有西南都护府和京昌运河支出后,所剩银两可怜兮兮,是根本没法再调度给江南水师分毫的。所以,褚匪提出由京畿和江南的权贵富商筹资,以此法为朝廷分忧解难,然后自然会遭到了以韩家为首的达官显贵的激烈阻挠。两方僵持不下,最后是汤康出面,率先用家产捐资。朝中很多官员都是汤康学生,且汤康又是天下学子的众望所归,一时间四方回应,韩家很快落败,韩闻蕴只得松口,不情不愿地端起丞相的架子,带着百官一同捐资。“多谢汤老出手相助。”散朝时,百官于常泰殿外朝汤康一一拱手做深揖,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待众官吏拜毕离开,褚匪和赵凉越上前,一同朝汤康行了稽首礼。汤康笑着虚扶起两人,笑道:“今日这般阵仗,倒真是让老夫承受不住了。”赵凉越道:“此番汤老做了场及时雨,是大许社稷和黎民的幸事,但汤老多年不涉朝堂,此番出手……必定引起诸多猜测。”汤康闻言大笑两声,道:“不必猜疑,老夫就是站你们这边了,老了,再不疯狂一把就来不及了。”言罢,汤康让小厮搀扶着上马车,褚匪和赵凉越与众官吏一同送他离开。十五上元节,朝事暂罢,六部却没歇着,一直忙到酉时末才陆续回府。赵凉越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府衙,且还是看到几名副官满脸焦急,才想起整个值事房内只有自己孑然一身,其他人家中自有妻儿老小,在这上元佳节里定是急着回府陪同家人,于是,本来打算通宵的赵凉越命副官将剩余文书整理给自己,然后放他们回府过节。赵凉越抱着一摞文书出户部府衙时,抬头就看到了褚匪的马车。京墨看到赵凉越出来,对马车里说了句话,然后跳下车辕过来,将赵凉越手中文书接过去。褚匪撩开车帘,赵凉越看到马车里点着灯盏,旁边小桌上是几份摊开的卷宗,应该是就地办公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干脆就等这了。”褚匪说着朝赵凉越伸手,赵凉越便习惯地将手放上去,然后褚匪稳稳握住,将人一把拉上马车。待两人坐定,京墨将马车往城东赶。赵凉越不解道:“阮玥进东宫做侍妾后,绯霞楼紧接着也被封,碧璃亭和鹿鸣都已经成为雪枋院的地盘,城东还能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