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腰身,将阿白放到一旁的窝里,起身披着大氅往外走,宋叔和京墨的笑声从厨房那边传过来,褚匪正在院子里那棵梅树下蹲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赵凉越踩着积雪走过去,才看到褚匪在用一个小铲挖东西,并在听到自己脚步声后用袖子挡住。赵凉越狐疑地看着褚匪,问:“师兄,你在挖什么?”褚匪抬头,桃花眼一弯,笑道:“是惊喜,现在不能说。”赵凉越并不记得这棵梅树下埋了什么好东西,于是更狐疑了,就站原地不动,一直看着褚匪。褚匪柔声道:“溪鳞,外面多冷啊,你快进去吧。”赵凉越不为所动。褚匪轻叹一气,只得将袖子撤开,露出挖了一半的酒坛。那酒坛边上的红布条褪了色,但并没腐烂,看样子埋的有很长时间了,却不至于几十年之久。赵凉越疑惑:“这是什么时候埋的?”褚匪看了眼出厨房搬白菜的宋叔。“宋叔埋的?”赵凉越回想了一下,问道,“我初入京都,师兄就派宋叔来我身边,那师兄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是那篇策问吗?”褚匪笑着点了下头,道:“而且雪枋院查过你,我就更加有所怀疑了。”很早时候,赵凉越还没来京前,褚匪便对赵凉越的身份有所怀疑,除开那篇针砭时弊的策问,王讳发妻正是暄山赵氏女,这很难不让褚匪对赵凉越多注意几分,所以就将宋叔安排到赵凉越身边。起初时候,确是试探和监视,但后来城门上惊鸿一瞥,便只有暗中的那些白鸽替他带回赵凉越的琐碎日常,或是爱吃什么糕点,或是某天下朝后头疼,又或是那一天挑灯通宵处理公文,无关朝政,只光风月。那些存在于纸笺的有关他的影子,在很多个被旧梦惊醒的午夜中,成为褚匪一豆灯火下的唯一陪伴,一直锁在床头的匣子中,府中旁人不得靠近。“当然,我一早就直觉和溪鳞有缘了,所以特意让宋叔埋下这坛屠苏酒。”褚匪将酒坛挖出来,擦了擦泥土,起身递给赵凉越,道,“怎么样?我的直觉不错吧,何止有缘,还是同门师兄弟呢,相亲相爱多好。”褚匪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桃花眼里染着几分笑意几分风流,又是那幅不正经的模样。赵凉越接过酒坛,不与他做口舌之争,转头要回屋。这时,柚白从外面回来了,身上挂了好几个雪印子,边拍边嘟囔:“冬蝉好歹也该叫我声哥哥,一进门就朝我砸雪球,砸了就跑,都来不及反击。”赵凉越问:“怎么样,萧公子他们过来啊?”柚白摇摇头道:“萧公子说老夫人腿脚不便,就在自己宅子过。”“也好。”赵凉越想了想,又道,“那等晚些时候,你带些花椒酒去拜年,也可以向老夫人讨个压祟钱。”柚白欢呼雀跃道:“好!这样我今年过年就有三份压祟钱了!”赵凉越问:“三份?”柚白笑:“是啊,公子一份,褚尚书一份,老夫人一份,等等……要是美人公子再单独给一份,就是四份了!可惜刑大人今年在宁州不回来,要是回来了,没准儿能有五份。”“你要那么多干嘛?你就会拿去买吃的,没两天就能花光。”赵凉越虽是教训语气,面上却是带笑的,“这样吧,我那份今年就不给了,俸禄就那么多,开年还得走走关系。”柚白噘嘴啊了一声,褚匪在一旁笑了笑,道:“你家公子的那份,算我的,我出了。”“谢谢褚尚书!”柚白朝褚匪一抱拳,然后笑吟吟地跑去给宋叔帮忙。赵凉越轻叹一气,对褚匪道:“你就惯着他吧,让军器司给他锻造重剑已经是份重礼了。”褚匪笑:“柚白是你身边很重要的人,我照顾应该的。”赵凉越抬头注意着褚匪的神色,心里有根弦绷紧,便试探着问了句:“师兄,你想知道柚白的师父是谁吗?”“溪鳞终于舍得告诉我了?不过,其实我知道是云鹤子。”褚匪啧了声,道,“那老头之前来信告诉过我了,说他平生不收世家子弟为徒,正巧当年路过泖州,见柚白出身寒微又骨骼清奇,便收为徒弟稍加传授,但没想到的是,如今倒比他悉心教导的关门弟子还要厉害,也真是造化了。”赵凉越闻言松了口气。当年自己收养柚白后,没过半年,云鹤子前辈便只身到了泖州,本来是要带柚白走,但是柚白说什么都要留在赵凉越身边,云鹤子只道是机缘难测,便给柚白留下一本练武要义,又往宁州送了一封信,悄然离开了。之后,赵凉越和柚白都未曾见过云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