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高啊。”柳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米八几了?”“应该有了吧。”辛弃疾不确定道:“之前测过,但是忘了。”柳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低头嘟哝了一句什么,默默地往身上糊泡泡。寂静之中,辛弃疾帮他拿着柠檬味的肥皂,突然开口道:“如果在宋国,有人敢对皇上不敬,是要诛九族的。”“大概听说过,但临国完全不是这个风气。”柳恣叹了口气道:“自己自由了,别人也自由了。”“他拿咖啡泼你,难道不会坐牢吗?”“撑死了拘留吧,又没有毁容。”柳恣接过那肥皂泡,突然仰头看向他:“厉栾今天应该休息,你帮我约她过来喝杯茶。”哪有就这样息事宁人的道理。明明他是元首,这些人就不能稍微有点身份观念吗——不这是临国。辛弃疾叹了口气,抬手帮他搓头发上的泡泡,语气里有淡淡的责怪:“那个人那么嚣张,你怎么都不反抗一下,按铃叫我也可以啊。”柳恣眨巴了下眼睛,辩解似的闷闷道:“他脾气那么暴躁,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是因为他自己说话太直接,戳着那人的软肋了。“不要有下次了,”辛弃疾皱眉道:“万一伤着眼睛很麻烦的。”柳恣生怕他再训下去,放软了声音道:“知道了啦。”厉栾刚好在附近的公园里堆雪雕,一到冬天她就颇为精神,能穿着厚实的和熊一样堆一整天的雪雕,沙坑之外都到处是各种建筑的微缩景观。人们早就习惯了她的这个爱好,还会凑过去合影留念。收到幼安的消息,厉栾直接拎着桶和铲子匆匆赶了过来,脱了颇为厚实的冲锋衣还有保暖夹层,接了热茶去看望刚刚被欺负过的老友。“你还有这一天啊。”她笑着嘲讽道:“用咖啡洗头发感觉怎么样?”“别说了,我现在打喷嚏都感觉一股子咖啡味。”柳恣示意她关上门,确认幼安听不见了,才拽了她的袖子紧张道:“我感觉我没法再和幼安相处下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啥?”厉栾没想到这货叫自己来是问这个的,她侧身看了眼柳恣紧张兮兮的样子,心想他这个语气和表情要是放到参政院里怕是能成新闻了:“你终于动凡心了?”柳恣当初谈了三四次失败的恋爱之后,整个人就不动如佛一样的不肯再接触哪个有交往可能的人。厉栾自认为自己是个要孤独终老的命,也不劝他,随这人嘻嘻哈哈的过了几年单身生活。“不是——”柳恣松开她的袖子,捂着脸道:“我才二十五啊,我脑子里当然有恋爱和亲近人的冲动——”“什么意思?”厉栾拨弄着茶包道:“他勾引你了?”“也没有。”柳恣闷闷道:“他打人的样子好帅啊。”这货平时装的不染凡尘疏离冷淡的,私下里又是这么个没出息的模样,厉栾倒也习惯了。“喜欢就试试呗,出了问题再解决就是了。”她摸了摸他还没有干透的发梢,并不懂这人在纠结什么:“你担心出外交事故啊。”“不是,厉栾,”柳恣抬起头皱眉道:“这个东西,包括这种朦胧的吸引,都是身体本能,而不是真实的情感,你懂吗。”厉栾薅毛薅到一半,停顿了几秒钟:“你说人话?”“就等于把一个妙龄少女和一小伙子放到一起,天天共处一室,”柳恣顿了顿道:“妙龄少年吧——重点是,这种吸引完全是因为人类求偶的本能冲动,我对他产生依恋感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因为我单身太久了,求偶欲都压抑囤积太多,你换一个同龄青年放我屋里效果也一样。”“也就是说,”厉栾皱眉道:“你觉得你想亲近他,完全是因为单身太久,而不是真实的情感。”柳恣捂着脸点了点头。恋爱具有成瘾性,一旦确立关系以后,每次想起对方或者与对方接触的时候,大脑都会分泌能让人愉悦的奖励性激素,所以失恋才会和戒毒一样让人痛苦和反复纠结。他自己单身了好几年,深知自己对多巴胺的分泌毫无抵抗力,之前回家的少都没怎么接触他,可现在接触的越来越多,作为一个发育正常的青年,每次被抱着的时候异样感都会越来越强烈。“我现在真觉得你是个怪人了。”厉栾坐在他身边道:“其他人都是喜欢就喜欢,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你活得这么明白岂不是天天在自我折磨。”“我没有……”柳恣捂着脸闷闷道:“他身上的气味都能让我想多抱一会儿,真的是身体本能了。”平时虽然装的非常冷淡非常平静,但到底实际感觉怎样,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把辛弃疾换成任何一个同龄的同颜值的男性,每天和他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不会产生吸引力才怪啊。“所以……你觉得这种吸引力是危险的?”厉栾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理解地点了点头:“你真的不喜欢他?”“再过一段时间,就真的会喜欢了。”柳恣叹气道:“不可以,不合适,不应该。”这种迷恋,是朝夕相处造成的依恋感,不是喜欢,不是爱。就好像把一个性感模特放在一个单身汉身边朝夕相处,能够吸引他们的,是身体的本能,而不是自己的存在本身。他如果因为这个本能犯错,是对两个人都不负责任——不管对方是直的弯的,都不负责任。身份,时代差,国别,立场……所有东西全都因为理智被清晰的摆在脑海里,全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你打算怎么样?自欺欺人,把他赶出去?”厉栾皱眉道:“我在十一楼给他找个新的住处?”柳恣琢磨了片刻,略有些不舍的开口道:“你跟他编个谎,带我回扬州城专心上班吧。”“半年之内,我都不要和他再接触太频繁了。”参与厉栾走出卧室的时候,辛弃疾正帮柳恣磨咖啡豆。他从前喝不惯这种东西,但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以后,好像什么都可以开始慢慢习惯了。“厉姐,”辛弃疾扬起头来,询问道:“也来一杯吗?”“柳恣身体不太好,已经休息了。”厉栾站在咖啡机旁边,思考了一下才又出声道:“扬州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天过了以后,有车把他接过去,恐怕要在那呆半年了。”辛弃疾怔了一下,仍注意着咖啡机上显示的数字,低头把其他器具擦洗干净,没有回应她。他心里隐隐有些生气,又或者是烦闷。生柳恣的气,是觉得这事他既然知情,为什么要让厉栾来和自己说?——这个生气的理由好像不太够。厉栾观察着辛弃疾的神情,若有所思道:“你晚上陪他喝点,道个别?”幼安平时做什么事都喜欢自我克制,这点上两个人都很臭屁就是了。机器运作的飞快,由于转速的缘故咖啡豆被研磨的微热,醇厚浓郁的香味渐渐散了出来,让人为之喉头一动。“道别,”辛弃疾重复了下那两个字,关掉了研磨机给厉栾泡了一杯咖啡,声音微冷道:“我怎么感觉,你滤掉了一些信息。”柳恣的为人处世,他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这种道别他会自己做的,并不会委托谁代为处理。“嗯?”厉栾笑了起来:“你感觉到了什么?”她承认的太坦率,青年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那句话有些质问的意思在里面,似乎有些失礼。“我不清楚还可以问些什么,也不清楚隐瞒的信息是否与我有关,”辛弃疾放好咖啡杯,抬头注视着厉栾道:“柳先生对我非常好,我感激他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