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临近中午,京城铜锣大街护军府。
李业兴等人正汇报昨夜的观星情况,他道:“开国公,昨夜看着天气晴朗,可是我与各位同僚观测星象过程中,却发现北极之天星空昏暗,尤其开阳附近,难辨行踪,因此尚未勘察到开阳之星的状态。开始以为是望日月光的影响,不过昨夜月光不强,且我们等到后半夜,依然看不见开阳星的踪迹。因为熬夜较晚,今日起来也晚,所以才到府衙汇报。”
信都芳附道:“我这边完全一样,初步推测,一方面开阳星所应之人事尚不明朗,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不明天气原因让我们没有结果,我们打算今夜再次探查,争取能有结果。”
元顺想了想,道:“各位辛苦,依各位所言,等于说,从观星上,我们尚无任何进展,那下一步也就无法进行,对吗?可这两天的事情,大家也看到了,十分紧迫,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相辅助么?”众人听了,都有些担心和发愁。
杨元慎道:“国公,昨天观星我们也在,见当时情景,便起课占了一卦,卦象为上水下水,坎挂。坎者,为水、为险,陷也。坎卦是两个坎卦重叠而成,预示一个陷阱接着一个陷阱,一个险阻接着一个险阻,大水泛滥,灾难重重,缕遭坎坷。上卦的坎代表天水,即雨、露、霜、雪、云、雾等,也代表外在灾难,尤其应对北方以及动乱;下卦的坎代表地水,即河、海、泉、湖、泊等,也代表内部灾难,与交津之地正相应,而且也应对朝堂小人。可见坎卦内忧外患,险难不绝,一阳陷二阴,险上加险,险阻重重,这与大家的梦兆极其吻合。”
元顺一愣,道:“又是一个重卦!我懂了,之前对骠骑将军槐树衮衣之梦的破解为巽卦,当时曾经解读为避免长风不绝、无孔不入,防止小人、二木为林等等,其实真正的含义,不在于此,而是防止重复。如今种种迹象,都在预示着重相预警,包括重梦、重名、双星、重围,等等。如今又占卜重水卦象,寓意已经再明显不过,难道此危局无解了么?”
王腾周道:“要说无解也不尽然,坎挂阴虚阳实,内忧外患,险难重重,可是卦辞中却没有凶险二字,意味着诚信可换来豁然贯通。虽险难重重,只要光明磊落,便能挺过危局,换来雨过天晴,柳暗花明。”
元顺念道:“诚信?光明磊落?这倒是符合骠骑将军的性格,但具体有何提示么?”
王腾周道:“目前只能在爻辞上找。坎卦的初六说,习坎,入于坎窞,凶。意思是置身于重重的艰险困难之中,落入到陷坑的最底下,结果必然是凶险的。告诫不可深陷于险中,以致不能自拔。
“九二说坎有险,求小得。指仍然处在陷坑之中面临危险,虽不能脱险,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解决一些小问题的。告诫在险难中,不可操之过急,应逐步设法脱险。
“六三说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指往来进退都处在重重陷坑之间,面临危险难以得到安全,落入陷坑的最底下,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伏枕以待,不可轻举妄动。告诫在重重险难中,不可妄动,应先求自保以待变。
“六四樽酒,簋(gui)贰,用缶。说明险难中,应不拘泥于常规。《象辞》说:“一樽酒两簋饭”,是说在艰险困难的情况下能够推心置腹、相互信任地交往,刚柔相济,所以最终免遭灾祸,这句话应对刚才说的诚信和坦荡。
“九五坎不盈,禔既平,无咎。说水奔流还未溢出陷坑,却已和陷坑平齐了,还不会发生灾害。虽然有希望脱险,也应把握最有利的时机。
“上六系用徽纆,寘于丛棘,三岁不得,凶。在险中轻举妄动,愈陷愈深,就无以自拔了。暗示被绳索重重地捆绑住,囚放在荆棘丛生的牢狱中,长达三年不能解脱,十分凶险。
“整个六爻都说苦难来临前,自然是有征兆的,但预示的内涵十分复杂深奥,只有当事人时过境迁之后才能醒悟,或者有更高的方士才能解答,但我等才疏学浅无法做到。”
元顺道:“这已经够多了,若今夜能观测到开阳星之细微,汇同个破局方向,我想对于大将军以及温子升、于谨、宋游道、杨暄等高才已经足够了。”
正说话,门外亲兵报告元子攸到,众人意外,元顺一边起身迎接,一边解释,原来他把这边的事情,向元子攸通气儿,元子攸特意答应赶过来。
见面寒暄,众人把元子攸迎进屋,现在元子攸也已经封王,并且内定侍中、中军将军。中军将军要比中领军和中护军大一些,北魏的武官中,大将军是一品,大都督及都督中外诸军事为从一品,骠、车、卫、征、左、右大都督为二品,镇、中、抚为从二品,四安、中领军,中护军为三品,所以元渊的骠骑将军代理大都督为从一品及临时代理从一品,元融、裴衍暂代二品,元子攸的中军将军为从二品,元顺的中护军、元鸷的中领军为三品,但从军职上论,元子攸是元顺的上级,爵位上王对公也是上级,元顺迎出来是必须的。
元子攸为人谦逊,同时又是元顺的晚辈,因此一边进屋,一边道:“有劳开国公与诸位出迎愧不敢当,今日倒是好热闹,我大魏的在世和隐世高人怕齐聚一堂啦。”元子攸也不是自己来的,元宝炬、谷士恢、尔朱世隆、尔朱仲远、卢光、元冠受等等有好多。
大家客气一番,进了屋众人落座。元顺忙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一下,又让李业兴等人做了补充。元子攸听完,道:“各位熬夜观星占课甚是辛苦,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昨夜天色晴好,怎么会看不清北极星群的形态呢?而且各位先生卜卦为坎,也甚是迷离。”
李业兴道:“我们也觉得奇怪,所以,打算今晚再次架设浑天仪重新观测天象。”
这时随元子攸而来的一位将官,起身拱手道:“各位大人,各位先生,末将刚才听了列位的谈论,也觉得甚是蹊跷,所以末将以为,今晚即便再观测星云,估计情形还差不多。”
说话的将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大家多数不认识,不过能对话方术,绝对不是普通的将官。这时元子攸道:“刚才我说今天护军府高人齐聚一堂,其实还包括我们这位明威将军卢光,说到他,诸位不知,但应该知道他父亲的大名,就是咱们的老太常丞卢靖,他的一个兄长正在太学任职礼记博士名唤卢辩。”卢光孝昌初年以司空府录事参军为起家官,萧赞归降北魏后,任职大司空,正是卢光的领导,对卢光大加赞赏,并介绍给了元子攸,因为萧赞守孝没法履职,去年秋天,朝廷重新任命皇甫度为司空。于是元子攸找个机会,让他升任禁军明威将军离开司空府。另一位他旁边元颢儿子禁军校尉元冠受挺配合,使劲儿点点头。
元子正道:“原来是老恩师少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初我进入太常寺多亏老丞教诲。”
李业兴笑道:“我可认识卢光,经常到太学找卢辩,我们还一起探讨易学,长乐王爵说的对,他可是易术的后起之秀,不知,卢光贤弟今日有何见教?”的确,卢光性格温谨,博览群籍,精于《周礼》、《仪礼》、《礼记》三礼,善阴阳,解音律,好玄言,多才多艺。
卢光谦虚道:“不敢,各位都是易学、天文学的前辈,晚辈怎敢造次。只是听闻刚才各位前辈的观星与卜卦,感觉前辈们因身临其境,却离勘破迷雾未能再进一步。”
元顺眼睛一亮,道:“哦,卢将军此话怎讲?如何才能再进一步。”
卢光道:“昨夜各位前辈占课出坎挂,其实还可以继续卜筮到具体的爻位。”元顺立刻相请,卢光摸摸腰带,原来是没有道具,起卦的道具因人而异,但一般不外借。
李业兴笑笑:“你是没带占具,我的铜钱可用的习惯?”说着从怀中取出。杨元慎也很大方取出自己的罗盘。卢光与李业兴熟悉,便借用他的铜钱,然后进行了一番祷告程序,占课一番,解出爻位,正是坎卦初爻,习坎,入于坎窞,凶!
初六的解释刚才已经说过,所以都看着卢光,想听听他的说法。卢光道:“此爻是说,我们也好,骠骑将军也罢,可能正面临着一个圈套。”
圈套?这个说法肯定是更进了一步,而且非常具体,作为预警也非常明显。元顺还有点不死心,道:“圈套,能不能分辨的更细,比如是我们这边,还是前线?”
卢光道:“前线涉及的更多,且因为占星的时候朦胧不明,所以那边的可能性更大。”
元顺道:“可是,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么?你刚刚不是说,今夜观星效果依然不明朗啊。”
卢光道:“我们在座的不行,但有个人如果在,一定行。”说着看看元子攸。
大伙没等反应过来,元子攸已经知道原委,道:“可是我义弟上学,不能总旷课啊。”
卢光道:“太学不比府衙,他们半旬有休沐,明晚可约过来,两天时间,应该可行。”
李业兴也醒悟,道:“对呀,我怎么把大云同学忘了,有他在,观星定可成功。”
元顺也醒悟:“不错。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八百里加急给骠骑将军和温子升等人送信预警,同时安排请大云,明晚来明堂助阵,太学与明堂只隔着辟雍,也算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