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天色近黄昏,柴房中的众人被土匪带去前院观礼,跟来时一样,被捆住双手坐在篝火旁。
前院很大,中间土地压实,像个演武场,正中点了一堆篝火,一簇簇火焰高燃,仿佛在为马上举行的喜事欢呼。篝火四周很应景地摆了不少绑了红布的方桌,方桌粗糙得很,还带着木刺,一看便知是匆匆做成,来不及打磨刷油。
此时,院中聚集了好几十人,除了端菜、看守的,大部分簇拥在帮主身边,一身大红喜服在一群灰布青衣中格外显眼。
黑瘦脸和几人用竹竿挑起鞭炮,很快噼里啪啦一阵响完,留下满地碎红纸屑。
不知是谁出声嚷着“请新娘”,帮主大笑着派人去催。
“先生,我们真要观礼吗?”梁其文悄声问道。
元襄之遥看夕阳,半轮红日挂在远处山头,拉扯着流云,染红了一大片,也给山寨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
“我们别无他法,不是吗?”元襄之用葛潇潇的话回答他。
梁其文眼中错愕,离开京城前,祖母特意问他谁是带他游学的先生,听说是元襄之后祖母很是欣喜,连忙去佛堂烧了柱香。
论学识,明德书院之中翰林院出身比比皆是,论身份,元襄之籍贯西北边陲,双亲俱亡,在京城中落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可祖母的欣喜让他觉得元襄之定有过人之处,如今看来,难不成元先生真是个病弱书生?
梁其文一时间思绪万千。
“新娘来了。”洪亮的声音吸引了众人,大家齐齐看去。
红筝踏着一地碎红缓缓走来,头戴海棠珍珠冠,冠前垂下一道珍珠帘,半遮半掩更添几分艳丽。身穿海棠蛱蝶喜服,行走间蝴蝶翩飞,好似飞出衣裙绕在身侧。行至正堂这一段路,翘头珍珠履若隐若现。
“帮主久等了。”红筝从桌上取了一杯酒,白瓷酒杯衬得涂了鲜红豆蔻的手指白皙如玉,“我先自罚一杯。”
红筝正欲喝下,帮主拦下她,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帮主戏谑地说:“着急做什么,交杯酒还没喝呢。”
其他人也打趣道:“太阳都落山了,莫耽误吉时。”
帮主给了黑瘦脸一个眼神,黑瘦脸立马走到正堂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
红筝跟随帮主走到堂前,透过珍珠帘窥见前方,虎皮高椅被撤去,摆的是一方供奉关二爷的桌案,红烛早早点起,正堂里亮如白昼。
正堂里挤不下太多人,有些人就在院子找了桌子坐下,喝酒聊天。
山里黑得快,不多时天色昏暗下来,土匪们将桌上的蜡烛点上,西风乍起,烛火歪斜晃动,吹灭了大半,他们只好再次点蜡烛。
元襄之侧身对葛潇潇悄悄说了几句,又缓缓挪到三个学生身后,对梁其文、冯久年也同样附耳嘱咐几句。
看守人质的土匪只当这个文弱书生害怕他们,竟躲到孩子身后。
正堂又是吹口哨又是欢呼,热闹吸引了不少人,土匪们纷纷趴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
西风又起,时辰正好。
“潇潇,动手。”元襄之低声。
只见葛潇潇跳出人群,三两下敲晕看守他们的两个土匪,再从篝火处取了两根木柴,一手一根,开始点系在木桌上的红布。
“动手。”元襄之轻轻拍梁其文和冯久年的肩膀。
梁其文和冯久年学着葛潇潇的样子到处点火,顺着西风,火势起得迅猛,土匪们很快发现他们。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着火了”,一群人往外涌,正堂空出来,红筝和帮主交缠手臂正在喝交杯酒。
“他们要逃跑,快追。”黑瘦脸高声指向西边。
元襄之带着学生和人质们朝西边山林里躲去,沿路杂草丛生,他们正拿着火把点火。
“先生,他们追来了,怎么办?”冯久年有些焦急,他们才刚逃出院子,没走多远呢。
葛潇潇跃跃欲试:“要不然我去会会他们。”
“继续点火烧山。”元襄之说道,“西风一时半会停不了,以火势阻拦他们,若是他们能越过大火追上我们,你再出手不迟。”
他又示意谢琦贞和孩子们朝西边继续跑,他们是从西边被捉上山的,西边一定有下山之路。
很快三个学生点完火过来,他们去追谢琦贞和孩子们。
元襄之走着走着发觉不对,这条路太安静了,让学生停下,咻的一支冷箭射到他们跟前,学生们举着火挥了挥,警惕地背对背围成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