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钱修心中颇为触动,过去多年的执着于否定和肯定中逐渐混沌,一时难以消散。他好累,甚至饿了,董清媛拉起他进屋,从炉灶中拿出一小锅温着的饭团,又从火盆上取来热酒,给钱修果腹。钱修低着头,不敢抬眼,饭团与酒水混合眼泪送入口中,平淡、温暖而苦涩。而后两日,他深感惬意与放松,头上巾乃新制,身上衣是新缝,脚上鞋为新纳,卸下尘土,吃的不再是风中露,枕的也不再是草上霜,暂时抛却烦恼,放下负担,也从未睡得这般香,连打扫洗衣都是欢畅的。钱修闻着后厨飘溢的饭香,哼着小曲擦地板,尽管他的声喉早已因煤渣与烟灰损毁,粗哑的让小曲连不成调,他也尽兴。拧干抹布,他端起水盆出门倒脏水,迎面就遇上熟人,慌忙背过身去挡住脸。“你来做甚!快走。”钱修怒道。他以为他把脸庞藏得很好,却不想那人的手自下而上穿过他的胳膊肘弯轻轻拍打他脸颊。“好侄儿,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放下吧。我与你娘有话说。”来者正是班瑶。她身背新铸的长刀与藤编行囊,腰佩小刀,钱修暗瞧细看,不敢信任。为做防备,他放下水盆。方才虽碰了他的脸,觉得触感异常,待全脸入眼时,班瑶还是不由地被吓了一跳。此时,董清媛端着一盆米饭、一碗炖鱼与一碗韭菜来到。见班瑶来临,请她一同用饭。班瑶婉拒,继而说道:“清媛姐,我有事相托。因要出远门数日,家中需多照顾,清媛姐这段时日可多去走动走动?”“你家……我曾路过你家,就有一对外来行乞的母女。家中还有何人啊?”董清媛好声问道。“多了一对小姐,都与邻家阿婆家住。本家在修葺。”“那好,我常去走走,人多也热闹。修儿,陪娘一道。”“那更为不错,有少侠在左右,何惧盗贼浪子。”班瑶笑道。看那钱修神情变化,她只更觉好笑。待听得钱修随董清媛答允下来,班瑶便稍作放心。虽已答允,钱修仍有疑虑,他问道:“曾见师叔买了硝石、硫磺等物,不知到底作何用处?还请师叔答疑。”“自是布下陷阱,请君入瓮。”说罢,班瑶哈哈大笑。钱修听得又气又羞,他二人的结没那么容易解。班瑶也不想多说,她制作了一点□□,给姚菱她们做防范之用,又留了一些与铅片作三眼铳的弹药。“不说笑了。”班瑶问道,“前日问过,究竟是谁骗你那银电是我拿走的?”“竟有这话?”董清媛回忆起当初银电并其它遗物被她收在钱浩衣箱中,自钱修被孙藏锋拐走后,银电也跟着不见了。“原以为是修儿携去,怎么?噢,懂了,孙藏锋干的好事。”“孙师兄还活着?难道也是清媛姐你救治的?”“我能医治好你,也能医治好他。医者仁心,怎好不管。”班瑶自然没什么理由好对董清媛责怪的,只能当她是女菩萨下凡。钱修一旁听着,加之两日母亲的倾诉,内心对于孙藏锋在信任与怀疑之间摇摆。“对了,”班瑶又问道,“修儿,你见过弟弟了吗?”“弟弟他……”“攸儿在庐陵读书。我去看过了,书念得不错,已是秀才。”董清媛替他答道。此前,她收到过钱修寄来的双鱼寒风萧萧,雪花纷纷,落地顷刻间化成水,再结为冰,卖炭翁不得不拄着木棍,穿上钉鞋小心翼翼地沿街售炭,酒家各个派出小厮拉上一车车酒悄悄去往家家户户兜卖酒水。严冬之时,围炉品温酒,暖和极了。有些小厮机灵些,商量着与卖炭者合作,一坛酒,一斤炭,叫买家不必多等多跑。更有甚者,家中院内盛放水盆以便结冰,冰块取下后,存入窖中;有些工匠则去河边,凿下才半尺厚的冰面,整车装好来贩卖,给人来年夏日作消暑之用。姚梧无心赏雪,便紧闭门窗,以免冷风钻入,他生好一盆炭火,架上刷好豆油的烤火架,铺上腌制好的羊肉片、兔肉片与猪肉片,中心放上一壶黄酒,闻着肉香美滋滋的等那肉熟酒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