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前尘如云烟,过了就会淡,可深入骨髓的痛悔,再回首却还是止不住的恨如煮沸。欧阳自认是淡漠的性子,若说这一生前十几年多少有些厌世,名利欲望从不是她所求,那从错信错爱的惨烈之后,她觉得自己终于沾上了点浊气。“母亲,无痕宫骗婚,姚曼歆叛门,二人联手截杀我,就是为了夺我莲峤,他们屠我数个据点,婢子折损更是不计其数,”欧阳在将一切和盘托出后,向欧阳锦瞳郑重请求道,“女儿势弱,但杀身窃门之仇不能不报,忠心婢子不能枉死。求母亲,助我。”欧阳锦瞳垂眸把玩着沧海月明,宝石里流转的艳色液体在阳光下华光璀璨,是真品无疑:“山庄人手尽归你调派。”江沉剑是被抬来议事殿的,欧阳锦瞳一顿罚,背上还皮开肉绽着,是以只能趴着说:“徒儿与孤行少只在伯仲之间,无痕宫还有文武双判、无常四尊、七苦命君,都是好手,更不要说数千众的魍魉鬼面。我们虽有生死门,但此前一直都重在培养魅女,确实没有多少拿得出来的高手。楚楚若只能幕后指挥,怕是斗不过。”这点欧阳早就想到了,虽然青鸾姑姑说山庄人手蛰伏是在等自己主持大局,但何尝不是在避无痕宫的锋芒。“母亲,我要亲自复仇。”欧阳道。欧阳锦瞳还是只那一句:“山庄人手尽归你调派。”不知欧阳锦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沉剑急着想替欧阳解释:“师尊……”欧阳打断他的话,直挺挺跪在殿前的朱雀蟒神雕像下,郑重无比道:“母亲,女儿要请火旒缨。”欧阳锦瞳道:“你连木剑都拿不起来,怎么请。”“我知道母亲一定有办法,哪怕拿我本来就不多的寿数来换,求母亲,助我,请出火旒缨!”欧阳说完,在神像下重重扣首。欧阳锦瞳指尖倏然收紧,眼底有了些赞许:“对着蟒神发誓,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欧阳道:“女儿只想复仇,舍这无用的烂命,很划算。”“你若是修不出我这样的一身功法,哪怕舍命,也是请不出火旒缨的。”欧阳锦瞳道。“所以求母亲助我,若是能成,斩杀叛逆贼人容易,便是让莲峤重现于世也当不难。”莲峤为什么只敢低调藏匿,是满庄除了欧阳锦瞳和江沉剑,毫无战力,等欧阳锦瞳百年后,光凭江沉剑是护不住的。但若是有人能请动火旒缨,局势就另说了,毕竟上一个被双剑制霸的时代,过去也才不到二十载。欧阳锦瞳不过是等欧阳能端正自己的身份,主动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欧阳争不了这口气,自己能为她撑一时,绝撑不了她一世。“你幼年时,我一心重建山庄,甚少陪伴你,可能你不记得了,苍山大小诸峰都是那伽蟒神陪你玩遍的。你不是打小武废,少时虽不算根骨奇佳,但也是难得的好料子,你的轻功便是在落水前修习的,至今,庄内也鲜少有人能超越你。”欧阳锦瞳摩挲着沧海月明,缓缓道出陈年往事。欧阳听得愣住了,这和她的记忆不大一样,以致没有马上做出反应。“那一年你和江沉剑翻院墙偷看红莲,落水沉塘的惊吓让你闭了气,加之呛水积肺,高热不退,体内毒血发作毒素反噬,险些丧命。彼时沧海月明不在,”欧阳锦瞳举起手中的宝石,“这东西说是至宝,是因为有点什么调和欧阳氏毒血反噬自身之类的效果,虽是宝,却只是欧阳氏的宝,旁的人到手,也就是个好看的摆设罢了。”“那我是怎么缓过来的?”欧阳怔住了,觉得认知出入不是一般的大,这个版本的自己,好像更命途多舛。“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冒险用了葶苎、焉酸、帝休入药,以毒攻毒,但是所有毒素综合后非但没能相互化消,反而生成新毒,以致带着帝休的毒血齐齐逼入你武脉之中,虽捡回一命,却从此武脉堵废,再不能请出火旒缨复我山门。你此前的记忆或混乱或失忆,也是因帝休入药的缘故,除非你自己冲破壁垒,不然无法修正。”与那伽蟒神玩闹长大的女儿,清醒后,却是异常的惧怕蛇类。大蟒终是疼她的,至此躲入苍山深处,再没现过身。“所以之后您教导我修毒、练蛊、音韵和声乐,将莲峤的发展重心挪到青言楼的魅女培养上,是因为我?”欧阳道。“没有继承人的莲峤,我不敢稍有冒进。”“所以虽然我还是少主,却早已经被放弃了。”欧阳喃喃。“那年你沉塘,师尊还能留我一命,是因为我答应了师尊,在她百年后,护好你,也护好避世的莲峤……”江沉剑道。欧阳锦瞳挥手打断江沉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不说也罢:“也没有放弃你,执意让你履行婚约,也有这里面的考量,沧海月明中封存着历任欧阳氏族长的毒血,结合秘法辅以修为,有望打破自身极限,再塑武脉。平南王府是个守规矩的,轴得很,若不是你,便绝不归还沧海月明,无痕宫我们硬拼不过,只能履婚。”,!欧阳点头:“孤行少是个城府深的,又锱铢必较绝不会吃哑巴亏,若是骗回了沧海月明,母亲您要救我,便只能放任众婢子承受无痕宫的怒火了。”欧阳锦瞳接着道:“虽说你毒脉也毁了,不过不碍事,现在可以一齐治。”“母亲,我会重塑武脉,复兴莲峤,但我真的不想留下这个孩子,”欧阳冷不丁提出请求,“只要我能请出火旒缨,继承人的事,是不是就不那么着急了?”欧阳锦瞳一滞,凝视着欧阳:“稚子无辜。”欧阳咬牙:“难道以后也要告诉他,是我杀了他父亲吗?”欧阳锦瞳当场顿住,若不是青鸾姑姑一直扶着她,险些没站稳:“你还在耿耿于怀……”欧阳锦瞳闹不明白,爱恨情仇是上一辈的事情,为什么女儿这个局外人那么在意。青鸾姑姑扶住欧阳锦瞳,撑着她的同时也侧了半身挡在欧阳前头,怕庄主暴怒,忍不住痛打少主一顿。“少主,重塑武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些年她和庄主没少研究,重塑的每一步,都不容易。欧阳锦瞳好半晌才缓过来,看了看拦在身前的青鸾,气性不好撒,于是干脆狠道:“要疏通武脉,须得将脉中毒素全数捣出,十几年的余毒一旦爆发,就是万毒齐发,沧海月明中的毒也不一定能牵制得住,且捣毒过程漫长,需反复数次,等不到毒发身亡,就能将你活活痛死,这之后,才谈得上重塑一事。至于毒脉,你得以身做蛊,承接先祖毒血,滋味不比疏通武脉好受,若是熬得过,你才能成人上人……”后半句熬不过,也不用说了,懂得都懂。听了这话的欧阳还没说什么,倒是江沉剑先坐不住了:“师尊,以前也没听您说重塑武脉和毒脉步步凶险,徒儿以为凭师尊的能为,再有沧海月明,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太折磨了!他的楚楚从小娇养呵护,如何受得住。欧阳却道:“我能的,我能撑到最后,也必须要撑到最后,只求母亲允准女儿拿掉腹中骨肉。”欧阳锦瞳冷笑:“鬼门关反复来回也只是搏一线生机,若是不成,山庄无后,这罪你可敢担?”眼见欧阳摇摇欲坠,欧阳锦瞳又补道:“便是成了,你也没有多少时日能陪她长大,所以,你不用担心要亲自给她解释父母相杀的真相。”:()王爷,休书请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