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收回缰绳,墨水般的眸子沉了一下,脑海不由自主的浮过多年前在邯郸的光景。
不只是张良的月季花。当年雪霜飞舞的榕树底下,一捧月色也曾真切的问他真话。
彼时李贤不懂她说永不背弃的意义。那是超出情爱之外,更为深重的感情。
此刻他懂了。但很讽刺不是吗?在他感觉到她永远的不会再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懂。
许栀见他不接话,就这样强硬的站在一旁。他执着缰绳,由着黑马在雨里,他好像丝毫不妥协,不论这雨下得有多大,今夜之前,他们必须要回到咸阳。
说起来。只要她愿意,她稍微动动脑子,多说一两句,她甚至不用许下任何承诺与价码,只需要蹙一下眉头,就能哄得他比狗还听话。
哄人。她不是不会。相反,只要许栀肯,那人必被哄得心满意足。
大概是她曾在另一个人身上用尽了这等招数,专横嚣张之余,也会温言软语,闲暇之间,她还可以放下高傲去卖乖求好,教人心猿意马。
她觉得这都是画蛇添足。
因为张良恨她,临到头了,他也不忘骗她,要她后半生都不得好过。
如今,她不肯再去花任何心思去猜测一个人在想什么。
比如阴郁天色之下,雨声之中,李贤最会装可怜。
“当年时间短,不能教你学得好。”
邯郸是什么情况他清楚得很。
他因她要救李牧,心里不痛快。于是不管不顾的把她弄上马要带去雍城,后来干脆一鼓作气的教她学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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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害怕,他也不许她下来。
他说:‘秦人没有不会骑马的。你连骑马都不会,还想着救敌人?愚蠢。’
她当年软弱,他一逼,她就慌。后来她硬着头皮,咬牙扬起马鞭。
李贤想,如果再回到那天。他一定好好说话,一定循循善诱,绝对要比张良的声音要温柔。
李贤像是想起了什么,“我那时说,以后有时间了你想学更好的,我会再教你。现在也作数的。”他说话时候,罕见透着紧张。
她笑,“你教我什么?骑马么?其实我以前学得不差。我还从咸阳到南郑郡夜驰过几十里地,让你高高兴兴的耍了一番。那时候,你也没担心我路上会不会被摔死。”
“……”他从不知,她记着过去全部的不快,也是,许栀本来就是学个考古的,翻旧账的本事更是一流。
他张了张口,良久,最终把头垂了下去,说了这么多,他只能从她眼里看到冷漠,分明是春日,可比最冷的冬天还寒。
“我知你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咸阳。”
许栀嗤笑一声,不去看他那狭长的、双蛊惑人的眼睛。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是想路上一个人咸阳,我也拦不住你。”
李贤杵着不动,表面镇静,心里已经完全塌陷。
他宁可她如之前那样指着他鼻子痛骂一番,又或许愤愤不平的威胁着他,教训他从前犯下的过错,也好过这种疏离。
她还真不算误会他。他抛下她,去做别的事,也不是没先例。
李贤不会再一个人离开。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他说。
李贤执意要回咸阳,许栀打算另寻他法让他留在大梁。
她甚至想出了要卢衡半路上砍他一刀。
“公主不想骑马,那便乘车。”他顿了顿,“你乘车,我骑马。”他妥协。
自从张良无声无息的消失后。
她几乎褪去往日与人争论的怒气,淡然而平静,甚至都懒得与他多说话。
每一个举动都像那个人。
她更看都没看他一眼,不欲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