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知道小老头儿的不满,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遂只是温声回道:“他们只是携带了‘魑’进来,并未酿成什么祸患。真论起来,其实算不上犯了什么错。”小老头儿身为一派掌门,日日处理宗门事务,他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他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桑榆见他神色不佳,他身后的弟子们也俱都疲惫不堪,便颔首离开。见她离开,小老头儿才抬起脚,慢吞吞地朝着十兽门离开的方向走去,并回头示意弟子们跟上。走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小老头儿盯着一行人背影,“张长老,”他语气森冷,“你们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们用‘魑’做过什么坏事。”张长老头也不回,连前进的脚步也未曾变过频率,最后在空旷的一角坐下,安置了一行人。天亮时,雪花开始飘落。人们现下已经习惯了这样混乱无序的季节变化,别说担忧议论,就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们,修者们有一个算一个,灵力屏障都开着,防护结界也都张开着,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散落在秘境其余地方的数十门派也渐渐赶来。时间渐渐过去,厚厚的雪花覆盖了整座广场,压弯了四角和银杏树十分相像的古树枝桠。人们始终没能看见最后十家门派有人过来。议论声四起。“你不是有太仓门大弟子的灵息?问一问什么情况?”“联系不上。”“再试试。”过了一会,有叹息声起,“灵息断了。”灵息断了,意味着灵息的主人,已经消失在天地间。“那太仓门的掌门呢?”那人又问。玄元子叹息着回答,“太仓门掌门,灵息也断了。”掌门都已经陨落,那余下的弟子,生存的可能性并不大。一时人声嘈杂。“再等等吧!看他们门中有没有弟子活下来。”良久,有和太仓门交好的掌门叹息着开口,打断了嘈杂之声。话虽如此,但人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还有九家门派,都联系他们掌门试试?”任岖眉目凝重,摇了摇头,“九家门派的掌门,我都一一联系过,但是,”他唇边有叹息溢出,“他们的灵息,无一例外,全都断了。”“嘶。”这样大的刺激之下,人群议论声顿消,大家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眼里有同情,有痛惜,更多的,是庆幸。已经陨落的人固然值得几句遗憾之词,但毕竟,活着的人更为重要,没人不会不庆幸自己的幸存。天色阴阴沉沉的,太阳掩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只偶尔在云面上洒下金色光影,游云似雾,似花,似海,这样晦暗的天边便活了过来。让人难以忍受的安静之中,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桑掌门,我们就坐在这里干等?等城门开?”问话的人是珈一。还有似他这般沉不住气的其余掌门也附和起来,“是啊!桑掌门,你只说等契机到,契机是什么呢?什么时候到?”“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桑掌门,我们该如何做?”“桑掌门,有什么事你只管开口。”……桑榆在一众话里话外皆是不耐的问声中,利落地自地面站了起来。问心木高大的树影落在她身后,像是忠诚的守护者。“在等,这片树叶凋零的时候。”桑榆平静地说道。她的手心,是一片苍翠欲滴的问心木叶片,宽大程度有如蒲扇,周边细软的尖刺温柔地抚过她的掌心。“至于契机,我只知道,等我们所有人落入一个死局的时候,才会出现。”桑榆继续道。她身后问心木树影浓绿似墨的色彩渐渐淡去。但它并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环抱的姿态将星阵船内的凡人们和学府的同伴们包围,周遭只留下淡淡的青色灵迹,完美地融入青色的结界之中。等所有人落入一个死局的时候,契机才会出现。这样平静地被道出的预言,平淡简单到让人不敢深思里头的深浅。净宗广场四面八方有起起伏伏的抽气和吸气声响起,和着雪花洒落的声音,皆没入风中。桑榆手中的那片绿意盎然的问心木叶片在天边展开,叶片脉络和纹路缠绕出古朴难言的符文,似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人们盯着那幅画卷出了神。-地仙学府岩峰崖下,星岩临崖而立,面朝晴朗的蔚蓝天空,脚踩悠悠飘荡的白云。周遭没有人声,白云丛中偶尔会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和着清朗的风,一起传入他耳中。“上古秘境将有大劫。”许久,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他才回头,平静地跟来寻人的程陌河、容修文、桑一廷说出这样一句话。-日升月落无定序,不知时辰。星阵船上的镌刻的时辰,已经是到了第五日辰时,大雪纷飞——这本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日。,!人们却盯着挂在天边的巨大叶片出神——就在一个时辰前,一直显示着蓊郁生机的问心木叶片,慢慢染上细碎的枯意。契机快到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防身法宝已经装扮一身,大型的阵法结界齐出。偌大的素净的净宗广场,一时之间,被绚丽多彩的灵力装扮一新。他们的死局,也快到了。桑榆没有看着天边慢慢失去生机逐渐凋零的问心木叶片,而是背对着所有人,看向他们身后那堵高高的城墙。风忽然激烈起来,空间似有扭曲之意。容与站在桑榆身侧,牵起她的右手,温柔而坚定地在她白皙柔软的掌心落下烙印。以一身修为引,以血脉之力为魂,刻下伤害转移的符文。桑榆指尖颤抖,欲要将掌心抽出来,却已然来不及。最后一笔落下,掌心有白光闪过,带有辽远浩瀚之气的远古符文亮起,嫣红的血线缠绕在二人紧扣的掌心。“啪嗒。”晶莹的泪珠成串落下。“别哭,被时琇师叔看见,说不定以为我在欺负你呢!”容与温柔地用锦帕拭去桑榆脸上的泪痕,眼中藏了笑意。桑榆本就不是好哭的性子,又听得身后同门的脚步声近,忙收了泪。“你……”嘴巴张了张,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要责备他自作主张?可受益人是自己。要埋怨他不顾及自己的心情?可现下,自己明明心疼更多一些。将心比心,桑榆竟是再说不出任何话来。桑榆反攥住他修长的五指,心念一动,嫣红的血线断开,有青色的灵光自她掌心溢出,钻入他掌心。容与松开她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查看,果真见她手心的符文颜色已经改变,纹路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再翻转自己的掌心,同样的一个符文落在和她一样的位置上。猜想成真。符文原先的功能为伤害转移,如今被修改成了伤害共享。桑榆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她直直看向他深邃的眸子,眉眼弯了弯,“师兄,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她笑道,“符文已经改不了了呢!”她仿佛一个吃到糖的小孩子,眼中尽是满足。容与心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身后的问心木叶片慢慢垂落,翻卷起的枯黄叶边被风割裂,飘散开来。“抱歉,是我不对,没考虑你的心情。”容与的话,湮没于越来越烈的狂风暴雪中。桑榆温柔地回望着他。“咔擦。”“咔擦。”净宗广场四角的古树枝桠终于不堪重负,脱离树干,掉落地面,撒落满地的洁白雪花。:()我四岁半,师兄是我大未婚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