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戚嘉澍怔愣,那些他以前下意识忽略的问题,又渐渐浮现在脑海。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梦里是一座似曾相识的海岛小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身影一会儿是那人,一会儿又变成了闻述。最诡异的是,他竟然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了,而且到底是因为闻述和那人长得像,还是他连那人的模样都忘记了,只是见到了闻述之后,潜意识自动补全了记忆中那人空缺的长相……“怎么了?”有人走到了他身后。戚嘉澍思绪被打断,回头看去,是喻天洲。喻天洲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带着问询。戚嘉澍没回答,而是垂眸向那孩子看去,小孩依然低着头,认真地画着那副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画。周围的孩子都在兴奋地玩耍,只有他独立坐在角落,仿佛隔绝了空气,和其他人位于不同的时空。“小木。”戚嘉澍蹲下身,温和地叫他的名字:“那你梦到了什么呢?”可是小孩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手上的画笔不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眼睛都没转一下。戚嘉澍暂时放弃,这孩子本身就是自闭症患儿,如果逼得太紧,可能会吓着他。他站起身,想了想,掐了自己一把。“嘶……”他疼得抽了口气,抬眸见喻天洲正挑高了眉头看着他,满眼写着“你是不是有病的”。戚嘉澍眉峰微扬,旋即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他用了点力度,喻天洲皱起眉,但也没躲开,只是眼里的疑惑更深了。戚嘉澍收回手,问:“痛吗?”喻天洲嘴角微抽,冷冷道:“你在梦游吗?”戚嘉澍一本正经地点头:“对。”话落迈步走向福利院老师。“田老师。”他笑着地打招呼,“我想问一下,小木他平时都是这样的吗?”“你说小木吗?”田老师正在把两个闹矛盾的小孩哄开,听到他的声音,先是转脸看向他,又去看小木。“他怎么了?”田老师问。戚嘉澍:“他说他在做梦。”“哦,这个啊。”田老师了然,“他一直都这样,也接受过治疗,但是效果不是很明显。”戚嘉澍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所以只是他想多了吗?那孩子只是逻辑和认知力有问题,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旋即他又仿似随口地问:“那他妈妈呢?”田老师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戚嘉澍:“如果不方便的话……”田老师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妈妈去世了,是……他爸爸动的手,第二天就被抓了,死刑。”戚嘉澍明白了,心里顿时就有些堵。“谢谢,老师您去忙吧。”“好。”田老师笑道,旋即拿了个玩具,走向那孩子,笑着哄他:“小木,跟老师一起玩游戏好不好……”小木终于抬起头,眼睛看着老师手上的玩具,那是一个彩色的小球,摇动时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一般小孩子都喜欢。小木但脸上没什么表情,相比其他孩子太过冷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人如其名。“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孩子。”喻天洲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拿着小球、动作机械的小木。“是吗?”戚嘉澍勾了下唇,视线仍落在小木身上:“大概是觉得他比较特别。”他刚才看到在墙角画画的小木时,恍惚间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他虽然没有自闭症,但也不太合群,颇有种一个人孤立全世界的感觉。喻天洲侧过脸注视着他,青年眼神悠远,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莫名就让他想到一个词——怀念。戚嘉澍在怀念什么?他心念微动,压下翻涌的情绪,面上仍旧淡淡的。这天的录制结束后,戚嘉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酒店,照例跟闻述视频通话。他简单地给闻述讲了今天的经历,在提到小木的时候,随口问道:“闻述,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闻述微顿,说:“我很少做梦。”“你呢?”他问。“我?”戚嘉澍轻轻挑了下眉,接着眉眼带笑,意味深长道:“梦见和你做爱,算吗?”闻述眸色深沉了些。“好吧,我认真一点。”戚嘉澍敛起轻佻,正色道:“有。”“不过也不能说是奇怪,就是梦里去了个地方。”戚嘉澍蹙眉,回想着那个重复了几次的梦:“我很确定没有去过那里,但总感觉似曾相识。”不过这种现象很常见。梦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人心境的映射,所以才会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说法。有时候会觉得正在做的事情很熟悉,像是在梦里情境在现实中发生了,人们喜欢把这叫做“预知梦”,但这可能只是巧合,并没有实际参考意义。“有没有遇见什么人?”闻述问。他问到了重点,戚嘉澍抿唇,犹豫了下,还是坦诚道:“我遇见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但我不知道那是你,还是……那个人。”他话音刚落,屏幕里闻述脸颊肌肉弧度极小地绷紧了下,过了几秒,闻述才说:“那你希望是我,还是他?”“当然是你。”戚嘉澍笑起来,毫不犹豫地说:“这还用选吗?”“如果有一天……”闻述喉结滑动了下,“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你会怎么样?”戚嘉澍微微偏着头,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他眨了下眼,唇角微微勾起:“首先,这个假设无法成立。”除非那个人也穿过来,或者说他穿回去,但这概率估计比飞机失事大不了多少。“其次,就算再见面,那又怎么样呢?”他轻描淡写地说。他承认,他是有过这种想法,如果有一天再见到那个人,他想问他,为什么?他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和他分手。其实也不算突然,还是有过一点端倪的。比如有一天半夜他醒来,发现那个人不在身边,他起床走到阳台,借着月色,那人正在阳台上抽烟。那人从来不抽烟,也不让他抽,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走过去,才刚靠近,那人就把他抱进了怀里,力度很大,勒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他问:“怎么了?”那人沉默了很久,才平静地道:“做了个噩梦。”他心想什么噩梦能吓成这样,遂又追问:“什么噩梦?”“梦见我们分开了。”那人说。他当时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你爱上别人了?”他问。那人回:“怎么可能。”“那你得绝症了?”“咒我呢?”他轻笑了声:“那我们有什么理由分开吗?”那人也笑了起来,轻声道:“是啊,有什么理由呢?”但一个月后,他们就分手了。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出会有什么理由,除非那人不爱他了。现在有了闻述,那么这个理由,也就没有必要了。他忽略掉心里的异样感,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闻述,你今天有一点奇怪。”闻述捏了捏眉心:“可能是今天有点累。”“看出来了。”戚嘉澍点点头,“最近事情很多吗?”都快晚上11点了,闻述还在办公室里,今晚大概率又要加班到很晚。有时候他都佩服闻述,是怎么做到边开公司边当演员的?即便有职业经理人,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来做决策。还有嘉音娱乐,不过还好有李芸,目前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不然就算闻述会分身,也忙不过来。闻述:“嗯。”“大忙人啊闻总。”戚嘉澍调侃道,“你忙吧,早点回去休息。”视频挂断,闻述垂眸,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疲倦之态。视线落到一旁的日程安排上,韩骏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心理催眠方面的专家,时间就在后天下午。他闭上眼睛,也是时候弄清楚,他到底是谁了——公益节目录了大半,这天戚嘉澍和喻天洲带院里的孩子去秋游。福利院本来就坐落在市郊,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花卉种植基地,节目组跟基地打了招呼,带孩子们去参观。花卉基地里有一片观赏区,做成了景点供游客赏玩,他们让小孩们围成一圈坐在草地上,带他们做游戏。戚嘉澍故技重施,跟他们玩击鼓传花,他弹吉他,琴声停下的时候,花在谁手上,谁就要上来表演。跟他们相处了几天,孩子们都没有那么拘谨了,兴奋又激动地参与了进来。尹文栋说的没错,戚嘉澍确实很招小孩子喜欢,他本身长相就是很容易让人信任的那款,加上性格开朗又爱笑,小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转。就算他们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戚嘉澍也会很耐心地回答,所以在孩子们眼里,他是个好看又温柔的大哥哥。相对来说,喻天洲就没那么好亲近了,他性格偏冷,也不是很爱笑,就会让人觉得他很凶,从而不敢靠近他。但是这也有个好处,每当有小孩顽皮不听话,喻天洲光是视线扫过去,那孩子就会马上安静下来。戚嘉澍还真完美预判,他们确实是一个演白脸,一个演红脸,配合得还挺默契。玩了一阵后,戚嘉澍使了个坏,花传到喻天洲手上时,琴声戛然而止。
小孩子们看到花在他手上,立马就兴奋起来,拍着小手笑道:“哇!是喻老师!”喻天洲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戚嘉澍,起身走到圆圈中央,对着戚嘉澍勾了勾手指:“吉他借我。”戚嘉澍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喻老师,唱歌多没意思,不如你给大家跳一段。”喻天洲收回手,挑起一边眉毛:“也行。”不等戚嘉澍开口,他又说:“但是我需要伴奏,节奏要快而分明,戚老师可以吗?”“小问题。”戚嘉澍打了个响指,随即把变音夹换了个位置,指尖快速地拨了几下弦:“这个key可以吗?”“可以。”他们配合着来了段表演,不得不说喻天洲有两把刷子,在松软的草地上都能做出那么高难度的街舞动作,不愧是顶流。小孩子们都看呆了,不停地鼓掌,哇声一片。但戚嘉澍注意到,小木并没有去看喻天洲精彩的舞蹈,而是一直将视线凝在他抱着的吉他上。他心念一动,在下一轮游戏的时候,故意让花停在了小木那里。其他的孩子都静了下来,大概是他们想不到小木会怎样去表演。“小木。”戚嘉澍招了下手,“来老师这里。”小木犹豫了下,但还是走了过来。戚嘉澍微微一笑,“你弹一段琴,怎么样?”小木没说话,只是摇头。“不会?”小木点头。“没关系,老师可以教你。”戚嘉澍拿过那把小吉他,明显地看到小木眼睛闪过一丝微光,他循循善诱:“你试试这个,很简单的。”说完他示范了下,才把尤克里里递给小木。出乎他意料的是,小木竟然有样学样,将他刚才那一小段曲子弹了出来,虽然断断续续不太熟练,但音调都很准。戚嘉澍难得惊喜,激动地揉了揉他脑袋,“天才啊!”小木顶着一头被他柔乱的黑发,慢半拍地看向他。“真的,你是天才!”戚嘉澍毫不吝啬地夸奖,“老师刚学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厉害呢!”小木眨了眨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即便那笑容很浅,但那是真正属于孩子的,开心的笑。全程旁观的田老师低呼了声,竟捂住嘴,眼眶红了起来。她带了小木那么久,是第一次看到小木对外物有兴趣,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做老师的哪能不激动欣慰?喻天洲安静地看着圆圈中心的青年,或许是今天阳光在正好,戚嘉澍周身笼着层柔和的光,好看得鲜明,脸上笑容生动极了,让人无法挪开目光。与此同时,相隔千里之外的京城,闻述来到了预约好的心理咨询工作室。接待他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穿着浅色的休闲套装,看起来很面善。闻述来之前看过她的简历,国外名校心理学博士毕业,发表过无数论文,可谓是硕果累累。她先是给闻述做了详细的心理评估,“你的心理状态非常健康。”她评价道。闻述沉默片刻,说:“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记忆。”她点了点头,入行多年,见过不少奇怪的病人,有时候看起来越正常的人,实际上可能越怪异。她站起身,把闻述带到了一间光线比较昏暗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舒适的长沙发,她让闻述在沙发上躺下,然后坐到了对面。“放轻松,我只是用催眠的方式辅助你回忆,并不会打探你的隐私与记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信任我,否则催眠很难进行下去。”闻述淡淡道:“开始吧。”她拿出一个小球,悬在闻述眼前:“看着这个球,集中注意力……”——眼见日薄西山,节目组带着孩子们回到了福利院,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叽叽喳喳地跟伙伴们讨论着。节目组也该回酒店了,戚嘉澍跟他们道别:“我们今天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们。”孩子们恋恋不舍,但还是乖巧地和他们挥手再见。戚嘉澍回到房间里,本打算先洗个澡,但是收到了喻天洲的短信。[来酒店天台。]戚嘉澍挑了下眉,节目已经连续拍摄了六天,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这六天里他俩除了拍摄需要,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一是为了避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影响节目效果。毕竟他们主要的任务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孤残儿童这个群体,而不是宣传自己。二是,他觉得喻天洲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像是看出了什么。他整理好情绪,随便披了件外套,坐电梯来到了顶层。要上天台,还要再走一层楼梯,他一级级缓步而上,推开满是铁锈的铁门,就看到了坐在水泥台面上的喻天洲。“嗨。”戚嘉澍笑着打招呼。喻天洲没说话,扬手抛了罐啤酒过来。戚嘉澍单手稳稳地接住,手指勾住啤酒盖上的拉环,“呲”一声,白色的泡沫冒出来,洒了一点在他手上。他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指,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坐到了喻天洲旁边。仰头喝了口啤酒,啤酒特有的微涩在舌尖泛滥开,冰镇过的酒液滑入喉中,一股凉意直达胃底,戚嘉澍舒了口气:“爽!”他扭头看向喻天洲,直截了当地开口:“有话要说?”无缘无故叫他来天台,就是要避开其他人,总不至于就只是想一起喝点啤酒。喻天洲也喝了口酒,冷声问:“你是谁?”戚嘉澍心头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他眸子泄出几分玩味,唇角微扬:“才开始喝,就醉了?”喻天洲目光锐利:“你和我以前认识的戚嘉澍,天差地别。”除了外貌一样,无论是性格还是习惯,都完全不同。“人都是会变的。”戚嘉澍眯了眯眼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么,顶流?”尾调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又暗藏着攻击性。喻天洲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此时此刻,他更加确定,这个人确实不是那个戚嘉澍了。他觉得很荒谬,但又根本没法解释,于是干脆像之前那样,选择性忽略。喻天洲沉默着又喝了口酒,半分钟后,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很喜欢那个孩子。”他转开了话题,戚嘉澍松了口气,喻天洲可不好糊弄,他现在已经有了怀疑,说得多了破绽就更多。“嗯。”他点头,“看到他,让我想起一个人。”在那个孩子身上,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他,偶尔也希望能有人走过来,带他走出那个苍白的世界。而且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小木并不是普通的自闭症,更像是阿斯伯格综合征。阿斯伯格也被叫做天才病,当然,这并不是说患有阿斯伯格的就一定是天才,这种疾病和智商无关,只是会有少部分患者在某些领域有极高的天赋。比如小木,他觉得那孩子乐感极强,如果好好培养,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出色的音乐家。啤酒喝完了,戚嘉澍手指微微用力,铝制易拉罐扭曲变形,他漫不经心地抛玩着,语气也很随意:“喻天洲,你找我来,不光是想说这些吧。”喻天洲没有看他,目光直视着前方:“哦,只是想随便找个人喝酒。”他只是想确定一件困扰了很久的事情,而现在已经有了结果。戚嘉澍把变形的易拉罐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那话也说完了,酒也喝完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喻天洲点头,“嗯。”戚嘉澍从台面上下来,转过身往铁门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拜。”姿态相当潇洒。喻天洲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涌出种冲动,忽然出声叫住他:“戚嘉澍。”“嗯?”戚嘉澍回头。喻天洲有点后悔开口,压下心底泛滥的情绪,手里的易拉罐被他无意识捏扁,面上却若无其事:“没事。”戚嘉澍眉峰微扬,看了他一会儿后,轻笑道:“忘了说,谢谢你的酒。”——公益节目拍摄的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院里的孩子们哭成了一团,甚至还有孩子抱着戚嘉澍,不想让他走。戚嘉澍哭笑不得,温声安抚了半天,才把人哄好。临走之前,戚嘉澍单独找了小木,“这把琴送给你,是那天你勇敢地表演节目的奖励。”小木呆呆地抱着小吉他,不明所以地仰头看过来。戚嘉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和他平视,“我以后会来看你,你要好好学习。”小木木木地点了点头。戚嘉澍起身,刚走了两步,衣角就被拉住了。他回过头。“你叫什么名字?”小木怯怯地问,眼睛都不敢和他对视。“戚嘉澍。”小木小声说:“我会记住的。”戚嘉澍失笑,“加油,不要继续做梦了。”他坐上节目组的车,回到酒店收拾了行李,当晚就上了飞机。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年幼时期那段经历曾经困扰了他很久,但这一周以来,工作之余他回顾了下过去,发现那时候令他痛苦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他跟过去和解了。下飞机后,他接到了闻述的电话。“我在机场外面。”闻述说。戚嘉澍笑起来,疲倦一扫而空,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出了机场后,凌晨空空荡荡的马路边,他看见了闻述的车,他打开车门,刚坐进去,熟悉的怀抱就拥了上来。闻述抱得太紧了,两人胸膛相贴,戚嘉澍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推了推,随即敏锐地发现,闻述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