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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第1页)

池雪焰怔了怔,才想起上—次两人在这间主卧浴室里的对话。他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只是有点惊讶,贺桥竟也记住了,并且真的在要用到时提起。果然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可以,你要兑现什么?”他同样不忘再次提醒,自己实在懒得学的一件事,“做饭除外。”“不是做饭。”贺桥说,“是生日。”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认真地望向池雪焰:“我会告诉家人,你来安排平安夜那天怎么过。”在十二月的里应该写什么内容。可他不愿意那样写。他真正的想法总是不着边际,有时还离经叛道。所以池雪焰跟当时的同桌达成交易,他给同桌解答一切不懂的难题,同桌帮他写所有这类需要上交的活动感想。写刻板规矩的感想很无趣,但看别人写刻板规矩的感想,还挺好玩的。看贺桥用儿童牙医的口吻写工作报告,也比看同桌书写没有视角的观展感想,要有趣得多。贺桥的神情越专注,池雪焰就越想跟他聊些莫名其妙的天。反正快写完了。“你记得上次我说的做测试吗?”“记得。”贺桥一边回答他,一边继续打字,“歌友会的门票。”在池雪焰提起后的第二天,贺桥就将那张段落歌友会的门票给他了,是场内最好的位置之一。“我觉得你应该猜到我想送给谁了。”池雪焰说,“其实结果也挺好猜的,他没收下。”打字的声音蓦然放缓了一些。贺桥似乎花了几秒才从牙医的世界中收回心神,问道:“你是用什么方式送给他的?”“通过王绍京。”池雪焰说,“我没有陆斯翊的联系方式,但失物招领那天,他加了老王。”说到这个,他像是想起了好玩的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主动将手机递给贺桥。“我让老王用中奖的名义送他门票,剩下的,你自己看吧。”屏幕中是池雪焰和王绍京的聊天界面,正停留在一张对方发来的截图上。贺桥点开截图,里面是王绍京和陆斯翊的对话,后者有个很长的备注。[对恐怖片没兴趣的研究生:这是什么时候的抽奖?我参加过吗?][sca酒吧-王:……白送你还不要,我从好友列表里抽的!][对恐怖片没兴趣的研究生:谢谢,不用了,实验室很忙。][sca酒吧-王:这个歌手最近很火啊,满大街都是他的歌,一票难求的。][对恐怖片没兴趣的研究生:抱歉,没听过,实验室很忙。还有其他事吗?]最下方是王绍京发的一串省略号,以及一个“打扰了”的磕头表情包。贺桥看完了截图,听见池雪焰笑着说:“他告诉我之后,我就跟他开玩笑,问他能不能再试着把人拽去歌友会现场。”“老王发了一大堆省略号,问我搞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我说,”他顿了顿,“我想看看算命师傅的预言灵不灵。”无辜的算命先生又背上一个锅。所以池雪焰乐不可支道:“然后老王特地发了条语音消息来,很大声地让我滚蛋。”“我觉得他以后每次听见算命这两个字,可能都会想骂人。”池雪焰讲述时,笑得眸中落满午后的阳光,贺桥便也笑起来。

寒风漫过莫兰迪绿的窗框,冬日与春色在这里交织更替。贺桥想起唯一悬而未决的细节:“那张票呢?”“老王送给一个酒吧常客了,她以前喜欢过段若的歌,后来毕业工作,没时间再关注这些,刚刚知道他用新名字复出。”池雪焰说:“也算是老歌迷,符合这场歌友会的主题吧?”“嗯。”贺桥应道,“这张票去了正确的人手里。”这像是一个完美的结局。文档里同时落下最后一个句号。贺桥将电脑往后稍推了一些,提醒道:“写完了。”片刻寂静中,池雪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先放下了那份终于完工的年度总结,问他:“你觉得,他们的相遇是不正确的?”这明明是小说里的两个主角。在发现他们俩之间的轨迹越来越远,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之后,池雪焰一度还感慨过,他实在有一点反派天赋。这次什么都没做,也莫名其妙地拆散了一对本该相爱的主角。贺桥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也许书里的他们不这样觉得,但在我看来,是的。”他跳过了陆斯翊的部分,只提起另一个主角:“段若最初喜欢的应该是其他人,可后来,他自己放弃了这种喜欢。”这是池雪焰此前不知道的细节,他有些错愕,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贺霄?”贺桥轻轻颔首。池雪焰也在转瞬间,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人与人之间的截然不同,是一种磁铁两极般的吸引力。而相似也是一种吸引力。被曾经信赖的合作伙伴背叛的天才歌手,没有如今更早复出的幸运,他在书里蹉跎了太久,那是一段漫长难捱的黑暗,没有切身体会的人,根本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同样经历过漫长黑暗,并仍待在黑暗中的,还有从未走出过童年记忆的贺霄。前者或许还会相信爱情,但失去了飞蛾扑火的天真和勇气。后者则失去了正确处理任何一种爱的能力。池雪焰安静地想了很久,又问贺桥:“他们真的互相喜欢吗?”他在问两位主角。贺桥用最客观的方式回答他:“他们看上去都不是会勉强自己将就的个性。”喜欢并不是一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情感。他们的确喜欢着身边的人。也的确对已经不在身边的人,抱有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遗憾。这是一种一生只有一次、错过后就再难挽回的遗憾。池雪焰听懂了他的意思,轻声感慨道:“人生中好像总是有很多遗憾。”“好悲伤的一本书。”他说,“所有人都没能拥有最纯粹的幸福,哪怕看起来应该幸福。”说完后,池雪焰盯着自己面前尚还亮着的电脑屏幕,轻笑起来,目光澄澈明亮。“但是,我没有遗憾了——至少在今年。”困扰了他一礼拜的年度报告彻底解决。他可以继续享受这个刚到来的冬天。池雪焰放下了关于小说的心情,对身边人问起更触手可及的现实:“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日?”“意想不到的。”贺桥没有多少犹豫,仿佛早就准备过答案,“还有,你自己喜欢的。”闻言,池雪焰语带调侃:“这样听起来,难度似乎很低。”贺桥说:“也更像你会做的安排。”所以坐在对面的红发青年点点头,坦然承认了这种对自己的判断,干脆道:“我会安排好。”窗外安宁的午后,开始渐渐向美丽的黄昏过渡。贺桥听见心头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地的声音。他依然不动声色,简单地模仿对方的句式:“我会很期待。”池雪焰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常常做出旁人意想不到的事。但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个很简单的人。他的一切情绪都写在行动里,从不遮掩。不再去窗口看风景,是因为有心事。不问生日要怎么过,是因为不在意。这段时间以来,贺桥其实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池雪焰对待自己的态度变化。在这种变化下,两人私下的相处变得愈发自然,像彼此欣赏与相熟的朋友,没有刻意远离和划清界线。但与举行婚礼前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池雪焰不会再主动去做什么。比如主动要求参与台风夜的冒险,主动问起他过去的经历。只剩下朋友界限内的寻常相处,还带了一些协议结婚里天然包含的妥协。池雪焰不会问起生日的安排和计划,反正无论怎么样都会配合。更不会主动提议生日与平安夜该怎么庆祝,这显然需要一种更亲密无间的关系。他心里的那扇窗久久地关上了。即使出现在窗边,也隔着玻璃,触不到风。即使窗外开满玫瑰,他也不会走进风里。池雪焰默认那扇窗不会再开启,也抛弃了对风本身的好奇心,不再问一些会改变彼此关系的重要问题。因为他从关于未来的故事中得到了警示。这本身就是风捎来的警示。奇异的命运。但至少,这是一种可以弥补的遗憾。风不想用突兀的破坏去打开这扇玻璃窗。他想用更柔和的方式,比如许愿。贺桥知道池雪焰会认真完成某些愿望。尤其是古怪的,又真挚的愿望。就像为了一个在诊所萍水相逢、相信动画片设定的小男孩,一言不发地将黑发染成了深红。那样耀眼的发色,更衬他的名字和性格,也更衬这个会有雪花缀满发梢的季节。冬日气息渐渐浓郁。年度报告这个难题解决了,池雪焰开始重新出现在办公室的窗口。他继续神思游离地眺望,眺望着云和树,马路与窗,风跟气球人。对贺桥而言,这是新的风景。因为他猜测,这些看似平常的眺望中,多了一缕新的思绪。与平安夜有关。也与他有关。这是一种会让正在单恋的人,觉得很幸福的想象。十二月逐渐走到尾声,枫叶路上的一家家商店,陆续在玻璃橱窗上贴起了亮闪闪的雪花、笑容可掬的圣诞老人贴纸。今晚就是平安夜。清晨,贺桥走出房间,家里分外安静,池雪焰已经出门了。昨天一直到互道晚安,池雪焰也没有向他提及明天的安排,一切如常。所以此刻的贺桥并不觉得惊讶。那是他许过的愿,要意想不到的生日。玄关少了一双鞋,客厅沙发上却多了一些东西。一套折得很随便的衣服,里面夹着一张纸条。贺桥拿起纸条,目光里很快闪过笑意。这是他会认真珍藏的第二张纸条。半小时后,贺桥出现在纸条上约定的地点。一条忙碌的十字路口,四周都是宽阔的马路,到处是汽车马达和喇叭的声音。池雪焰好像也刚到。他戴了一顶黑色帽子,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看上去是早餐。这是贺桥第一次看他戴帽子。贺桥没有穿自从接手公司后就万年不变的白衬衫和黑大衣,而是穿了池雪焰提前挑好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浅灰卫衣、深咖外套,更模糊柔和的颜色。跟他自己今天穿的衣服风格差不多。池雪焰见他准时到达,主动扬了扬手,似乎在示意他过来。可贺桥正在走神,没能及时回应,也忘记了要迈开脚步。他只是看得很专心。见他久久没有动,戴着帽子的人懒得多过一个马路,也懒得大声说话,索性拿出手机。日色浓烈,贺桥看不清池雪焰被帽檐遮住的表情,但他听见外套口袋里轻轻响起的铃声。天光云影下,流动的人潮成了不真切的幻梦,其中只有一道清晰的身影,被明亮光线勾勒出有些渺小的形状,在这个熙攘又空旷的世界里。他正站在马路对面,握着手机朝这里凝望,一旁的红绿灯不停闪烁。黑色帽檐压低了,依然能看见深红的发尾,若隐若现的雪花耳钉。在这个瞬间,贺桥忽然很想拥抱他。比起亲吻,他好像更想拥抱他。电话接通,耳畔响起池雪焰的声音,笑意分明。“过来,带你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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